数九寒天,滴水成冰。
那些怕冷的人,或蜷缩在被窝里,或聚在火炉旁,悠闲地吐着烟圈,说着粗话,搓着麻将。就连平日里四处撒野的疯狗也不知躲到了哪个角落。
父亲的果园,银装素裹,玉树琼妆。正是果树冬剪的好时机,父亲正忙碌在他的果园里。细一点的枝条,用树剪就可搞定,而较为粗壮的,则必须动用手锯。为了去除果树底层多余的树枝,他艰难地跪在地上,吃力地拉动手锯,沉闷的拉锯声就像一声声无言的叹息。
“把靠沟畔的五亩包给嘎牛算了”,父亲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望不到头的苦难日子、身体的严重透支和日益加重的腰椎突出,让一向要强的父亲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啥?——”,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看快要剪完了,一句话就包给人?”在这片果园里,母亲和父亲付出了半生的心血,父亲的想法她难以接受。
“去年一斤才八毛三,还不够交税和投资。你存心想把我累死到这烂园子里?”父亲平生第一次对母亲发这样大的火。
“你看”,母亲最知道父亲的苦,她妥协了。
那夜,窗外,雪花还在飘,屋内,父亲彻夜未眠。此刻,父亲的果园就像旧社会为生计所迫被插上草标的孩子,而父亲就是那偷偷躲在墙脚旮旯里啜泣的无为而悲伤的父亲。
想起亲手把一根根小拇指粗细的幼苗一天天、一年年,悉心呵护成碗口粗的成龄果树;想起把一条条恣意疯长的树枝用扎带调教成层次分明的纺锤树形;想起一刀刀刮去树体上的病灶,再慢慢地涂上防腐的药剂……
不舍、无奈、自责,可怜的父亲喉咙里哽咽着,又一次咬紧了牙关。
*土高原的春天从鹅*的柳芽上露头,在粉嫩的红杏枝头招摇,在解冻的泥土里发酵。而此刻,父亲的果园还没怎么睡醒。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节气拉长了时间的纤绳。当父亲的铁锹翻开第一锨芳香的泥土,当父亲粗糙的双手自如地撒下第一把肥料,父亲的果园就开始了新一年的思考。
等到苹果树柔软的枝条抽出鲜绿的小叶芽,素白的花蕾缀满枝头,父亲的果园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春天。
春上的气温,忽高忽低,眼看苹果花快要开了,人们也已换上了单衣,可霜冻却总是披着夜色不期而至。这样的夜晚,劳累的父亲总是忧心忡忡睡不好觉。
春风催开一簇簇美丽的花朵,也点燃了父亲过上好日子的朴素梦想。父亲的果园里,除了热闹的蜂蝶,还有忙碌的父亲。为了保证果个和果品质量,他一棵棵果树、一根根枝条、一簇簇花朵,逐个地、轻轻地摘去多余的花,时间在落英缤纷里从果园的东头挪到山的西边。
五月中旬一过,果树枝头结出了一簇簇毛茸茸的小青果。父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疏果。惊讶的是,年逾花甲且有腰疾的父亲在叶隙间上高沿低,手脚竟然那样麻利。
果子再大一些,又该套果袋了,父亲小心翼翼地为他疼爱的小苹果穿上纸做的外衣,就像精心呵护初生的婴儿,笨拙的双手上下翻腾,眼里满含着柔情。
*土高原的夏天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天气翻云覆雨,没有正性。这让可怜的父亲很伤神。上午时分,天色尚好,老父亲弓着腰,惋惜地拾起昨夜被风刮到地上的果子;午饭过后,狂风大作,山雨欲来,黑云压得越来越低,恼人的天气锁紧了父亲的眉头——暴雨倒在其次,最怕的便是冰雹的造访,它可能使半年的辛劳顷刻化为泡影。
今年春上,雨水很多,而七月一过,连续二十多天,都没有再下雨,玉米叶子打起了卷,路边有些草已经蔫了,那些不耐旱的树叶开始飘落。父亲的果园里,满是垂头丧气的枝叶,正值膨大期的小青果蜷缩在果袋里,连续的伏旱逼仄让他们气息奄奄。
父亲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