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天前，一位久未联系的小师弟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是关于某领导干部被处理的事情。并且专门在其履历部分截了图，标红的关键词是“副*委”，以及“干部处长”。我突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在过去那个流*泛滥的时代，干部部门一度成了腐败的重灾区；管干部的干部思想不过硬，更成为一系列腐败问题屡禁不止的根源。
“那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了，但还是有警醒作用的”。我用这样的话回答小师弟。“您真的认为这些都已成为过去了吗？”他的再次发问，让我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不过好在小师弟是个聪明人，眼见这天要被聊死，立刻又转移了话题说：“我其实是想谢谢师兄，帮我做出的选择。我现在组织科已经干了两年，真的感觉收获挺大的，我觉得这条路没有走错……”
这才想起，大概两年之前，这位师弟想进机关，确实就该去人力还是组织部门的问题咨询过我。
1当时的这位小师弟，刚刚毕业不到两年，正处于十分迷茫和纠结的时候。
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部队是这个样子，反智，管理变态，经验主义和老乡观念盛行，工作毫无价值，拔草迎检抄笔记，学校里那些知识基本用不上，工作中甚至还不如一个高中毕业的老兵熟练，感觉没劲透了，失望透了……
我告诉他，这才是生活的真相，或者真相的一面。在学校时，那叫象牙塔，许多东西是被遮盖、被美化的。在真相面前，在一个你不喜欢的真相面前，要么离开它，要么强迫自己先去适应它，以后遇有机会，再试图去改变它。
可是，怎么离开呢？已经失去离开的最好时机了。小师弟还是清醒的。能离开也敢离开的，早在学校里就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人要么懵懂，要么心存侥幸，更多是缺乏足够的勇气和行动力。他也曾不只一次咨询过义退复员，以及考研究生考走的代价和可能性。我告诉他，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取决于你的能力、决心，以及所拥有的社会背景的总和，这就是“小马过河”的故事，不要跟着别人走。
“我是平民子弟，自认也没有特别优秀，所以，不顾一切离开并不现实”。小师弟经过反复琢磨，得出这样的结论。的确如此，义退复员意味着出去之后除了靠自己实力打拼，再没有其他任何身份的庇护，而对于一个平民阶层出身的子弟，对于身份的执念可能是一道最难以跨越过去的鸿沟。考研也是如此，先不说顺利通过单位审核参加考研的难度，就是毕业之后按照现行*策，对一个缺少人脉的平民子弟来说，也仍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环境还是那个环境，矛盾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只不过偷得两年清静，暂时逃避一下罢了。而因此丧失的在部队得以巩固发展的*金机会，却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小师弟选择了留下来，适应它。但这种适应，不是去当犬儒，不是去消极混日子，而是积极地、在现有规则之内尽最大可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然后，如果还有能力，还有初心，再去积极地改变它。总之，要么想办法离开，要么在适应中等待机会，只会抱怨是没有任何鸟用的。
２“我已经适应得不错了，在业务上也得到了多数人的肯定。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半年之后，已经有所改变的小师弟再次找到了我。
“你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不必遮掩自己的野心，以及看起来哪怕很俗气的念头。否则，就既无目标，也不可能有足够动力。
“我的收入已经不算很低了，仅机务补助这块就比同期的战友多两千，生活也很有规律，除了偶尔去排故，基本很少加班，吃得好，有时间锻炼，几乎快膘肥体壮了……但我身边还有那些已经四五十岁的前辈，他们在二十年前跟我是一样的……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对我来说，一眼就能看来未来的未来，那不叫未来……”小师弟是一名航空机务干部，他的这种看法，在年轻*官当中具有一定代表性。
所以，你想改行，走当官那条路？我听出了他的话中话。
“是的！虽然我知道，对于平民子弟来说，这条路很难走，想当将*纯属奢望，想入团也要祖坟上冒青烟……但是，我就是想试试！”这种不甘心不服气的蠢蠢欲动的样子，很像大多数我们年轻的时候。
这条路不是不可以走，也无所谓哪条路更好，但是在决定走这条路之前，有三个问题你必须考虑好！
“哪三个问题？”稳定的路机会少，机会多的路不稳定，干机务的话技术级和*衔虽然不能再顺调，但只要进入职业化门槛基本可以干到退休，而改行走行*会面对各种不确定；再就是问问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以及，能不能坚持下来？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富贵险中求，不走寻常路！能不能坚持，对我这种穷孩子也不算个问题，至于是不是那块料，还请师兄多指教！”小师弟的回答是坚定的，让我无法拒绝。
那就先练练笔头子吧！找个机会，先到旅机关去帮忙！
３在我的支招下，小师弟练开了写作。为什么一定要练这个？因为确实有用。
干得好不如说得好，不如总结得好，这个问题虽然是应该反对的，但它客观存在，也成为许多机关的主要职能之一。机关选人，都喜欢要写作功底好的，无论是*治机关，还是参谋部门。
有很多人反感写材料，也蔑视写材料的人，认为他们除了会吹牛说假话，除了会制造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一点真本事没有、一点实际价值没有，其实这是非常片面的。写文章同时也是一个艰苦的思考过程，是综合运用各种材料从中找中最佳方案的过程，虽然是“纸上谈兵”，但确实是能够提高“带兵”水平的。许多大领导都是写材料出身，他们的站位、思维以及创新性，往往要比不怎么写材料的人高出一筹。退一步说，即使是这些真的毫无用处，对个人也是有好处的，且不说擅写材料的人在部队容易获得更多机会，就是将来转业到了地方，同样是许多单位抢着要的。总体而言，部队尤其是机关出去的人，要比地方的干部在文字水平上高出一截，不少人凭借这一特长，转业后发展得不错。
机关选人，无非三种：一种是领导交待的关系，能够拿来当“挡箭牌”和“润滑剂”的；再一种是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协调办事利落的；还一种就是“卖苦力”、下死功夫、当“幕后英雄”写材料的。
你既无过硬关系，又没有天生的灵牙俐齿厚脸皮，再不愿意下苦功夫“卖苦力”，机关又凭什么会要你，你又凭什么会脱颖而出？公平不公平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这不是公平又是什么？再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公平？你唯一要做的，是尽量通过自己这代的努力，让下一代获得尽量多的公平罢了。
小师弟进步很快，也常拿稿子让我帮他修改。有许多人认为写材料需要文学功底，需要天赋，这还是误解。其实部队里用的材料，包括地方的，很多是更注重思想性和逻辑性的，词藻上要求不高，文通字顺就基本可以了。对于经过高考筛选过的大多数*校毕业生、特别是逻辑思维经过训练的理工科生来说，完成师旅一级水平的多数文字材料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那年年底，在转业干部离队造成一定缺编后，小师弟如愿以偿，被选调到了旅机关帮助工作。不过当时，他面临是进作训还是组织部门的矛盾选择。
４其实这两个部门，都是师旅机关几乎最苦的部门，也没有多少实权，基本属于“清水衙门”。但是同时，这又是差不多最锻炼人的两个部门，因为处理的都是代表*委的大事，是一号二号利用率最高的两个部门，无论办文、办事还是办会，都是频度最高、要求最高的。能够在这两个部门练出来的，基本上去其他任何机关也都能胜任，至少不会掉链子。
不过也正因为清苦，所以不是想进机关的首选。谁不想去有权有钱、发展潜力大的部门啊！比如*务和干部，现在改成部管和人资了，权力也受到一定制约，却仍然是许多人心目中的理想去处，我们那个时候，那是公认的“女婿科”、“少爷处”。于是话又说回来，这些好的机关部门，凭什么又会轮到平民出身的基层干部头上？你是舍得花钱去送，还是刚好能跟其中某位领导攀上“姐夫”的关系？
不过出于更好的发展考虑，我建议师弟去组织科。辛苦是一样辛苦，但是*工干部将来的发展会比作训出来的干部稍好一些，尤其是航空兵部队，*事领导干部基本上全是飞行员出身，地面*事干部的发展空间很窄。当然如果是在陆*野战部队，去作训部门也是可以选择的。
但是小师弟支支吾吾地，又问了一个似乎难以启齿的问题：“听说人资科也在选人呢，我跟*治部主任刚好是同乡，虽然不是一个县的吧……你说，要不要去找找主任，意思意思，进人资科呢？”
原来如此！看来，小师弟已经深受“浸淫”，做好打点的准备了。老实讲，对此我是极为反感的。身为师兄，教他如何少走弯路，这是情义，但要鼓励他这么年轻就走上一条邪路，与我的价值观完全不符。我当即不客气地指出：不好，你这叫作茧自缚！
理由是：你一没有考虑到越过人资科长而去找他的上级，在上级压迫下接收一个他并不感冒的你之后，由于心底必然的抵触情绪所带来的对你的反感，以及工作中不可能不存在的提防、限制甚至是给小鞋穿，你可能会相当之难受；其二，你也并没有考虑到那位主任不可能管你一辈子、甚至可能过两年就会滚蛋的情况，而那时的你，失去庇护之后，将面临人走茶凉甚至打击报复……
小师弟明显是被我吓住了。但我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继续说道：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就是你作为一介平民子弟，没有过硬的背景作庇护，在如此复杂的权力场中一旦迷失、失足，将会首先被踩翻在地，甚至背上许多该背不该背的……锅。
我给他讲了我的同学的故事。也是一个平民子弟，老实人。当时的提升背景，是一号与新来的二号不合，于是*治部主任为了谁也不得罪，选他这个老实人当了干部科长，也有为己所用的初衷。但是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干的，领导有什么私事要办，你敢不办？时间稍长，一碗水就很难端平了。老实人的最大毛病，就是过于轻信他人，认为领导总不能说过的做过的自己不承认，不会翻脸不认人，岂知偏偏就遇到了这样的人……最后因为替二号做一件违反规定的事，而被一号领导发现，神仙打架小*遭殃，二号又死活不承认，只好自己背起黑锅，挨个处分转业了事。我们许多人都是这种毛病，自己一旦稍微春风得意就认为祖坟上冒青烟，忘乎所以失去警惕，其实根本不知道：祖坟上偶尔冒青烟也可能只是雷劈了周围的树，跟别人家的龙脉根本没法比。
所以，去组织科吧，苦是苦一点儿，但至少心里踏实，脚下也稳。路还长着呢，别只看眼前的利益！
小师弟最终听从了我的建议。两年之后，他给我发来开始那条消息，似乎是在庆幸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当然，即使是去了人资科也不能说是错误的选择，也不一定会出事，毕竟新时代了。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有道理的。
５小师弟干得不错，不但受到旅组织科长的器重，也深受那位老乡主任的信任。不过有一次听他讲，那位主任平调到*机关当处长去了，而当初的人资科长现在是旅里的副主任。
本以为这段对话，至此就这样结束了，不料小师弟又抛出一个问题：这次，是*里的人资处要人了，点名要一个文字功底好的，过去当干事。同时，我们原来的主任、现在的纪检处长也问我，想不想过去？
我问他：你干过指导员了吗？他回答：没有！只去参加过指导员培训。
我回答：那你哪儿都不要去！现在基层任职经历是个硬杠杠，机关选人、下命令，都是以这个作为基本条件的。你没有这个硬条件，去了只能是临时帮忙，关键时刻不要说领导想不想为你说话，恐怕就是想说话也没有*策支持，你只能是“为人作嫁”懂吗？你记住，关键时刻谁也不要相信，只能相信自己的硬实力！而能力和资历，就是你的硬实力！
“可是，我正连已经快一年了，现在再去当指导员，还有优势吗？再说，能去*机关、特别是人资部门去工作，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啊！”小师弟还不死心。
因为人家要的是写材料的高手啊！你去了也不会被安排从事任免、调配、转业这些核心业务工作的，只不过是一个打边鼓的配角。当然，也许以后等你站稳脚跟了，情况可能又会不一样了，甚至也许更有利于下基层任职，但是这些都基于一个理想的状态，你自己是没有多少主动权的。我的原则是，在任何时候，靠人都不如靠己，能靠己的，决不靠人！
“谢谢师兄！您讲得很有道理，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小师弟最终给了我这样一个回答。不过看得出，他仍然是很纠结的。
对此，大家有什么看法和意见吗？如果你是这位小师弟，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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