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柳映雪之前,韩家瑞有过一次恋爱,那是他上高中时的事情。当然是属于早恋,早恋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轰轰烈烈的,最后只能是一杯苦酒。那次早恋危害之大,韩家瑞后来才深深体会到,不仅影响了两人的高考,还伤害了各自的感情。时隔八年,他还没有从那次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在这八年时间里,他遇到过三位明显对她表示好感的姑娘,向他抛出多情的绣球,可他早已是木石心肠,对女子明确表示的好感和暗示,无动于衷,没有丝毫的回应,最终与人擦肩而过了。
可是,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呢?在柳映雪进入他视线之后的短短五天时间里,他整个人发生了变化,心境不再像往日那样风平浪静,他那久已尘封的情感,就像这东风吹拂着河边的柳丝一样,轻轻摆动起来,开始注入了活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柳映雪就一下子闯进了他的生活。真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周末两天不上班,窝在家里,韩家瑞又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煎熬的日子。那种*不守舍的状态,对他来说,曾经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他初恋的时候曾经有过的。现在,那种满脑子里全是心仪女子的感觉又找了回来。这种感觉很怪,说它怪,怪就怪在妙不可言,心里只想着一个人,可谓是情有独钟。
柳映雪!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默念叨着这个赋有诗意的名字,睁眼闭眼都能想象出她的模样。可是,当他用心想她的时候,柳映雪那美丽姣好的面容却又变得模糊起来,他只大概记得她那双明亮多情的眸子、红润的脸庞鸭蛋型的轮廓、散发着淡淡芳香和明亮光泽的马尾长发,以及穿着红色束腰连衣裙黒色丝袜富有青春气息的身材。韩家瑞几次试图把她的模样画出来,可怎么也画不好,这倒不是因为他的画技不好。他曾经学过素描,有着很好的写真功底,只是这会儿是真的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看看不像,心里很烦,将画纸揉成一团,投在纸篓里,将铅笔扔到一边,只好作罢。
于是,韩家瑞就很想能再看到她一眼,可是,周末人家不上班,见不到她。昨天下午,他曾鼓起勇气去北街她的家里找她,他知道柳映雪家住哪儿,早前,他曾随她的父亲柳拂风——本市姓氏文化研究会的柳会长去过她家,只不过那时柳映雪并不在家。可是,当走进她家门前时,韩家瑞却没有勇气敲门了。毕竟,俩人刚认识不久,准确地说,他和她相识仅仅一周的时间,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喜欢上了人家姑娘,这也未免会给人一种轻浮草率的印象。
于是,他就又转身折返回来,只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下周上班一定要把她看个仔细,不要再忘记她那俊俏的模样。
单相思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一颗心总像是被她揪着,煎熬得狠。整整两天,韩家瑞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饭到嘴里品不出滋味儿,没有胃口。他想起《诗经》里的那首开篇名作,不觉吟诵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吟过之后,心想:这首诗写得真好,很合我此时的心境。要说这人类发展了几千年,从古到今变化很大,可终究没变的还是人心、人的情感,古人和今人一样,也有爱情,也有相思。如诗中所写的那样,只要她高兴,我愿意下到河里为她捞起青青的水草,即使是在寒冬腊月,也在所不惜;愿意为她唱一支我最拿手的歌曲,只是我不会弹琴敲鼓,但我会弹吉他,我愿意为她弹奏吉他。这样想着,韩家瑞不觉笑了,笑他自作多情。又想:即使我愿意,别人还不一定愿意接受呢。胡思乱想了一阵,他的心情才慢慢平稳,好了起来。
说来好笑,他和柳映雪的相识,竟然是缘于一个蹊跷的梦,或许,她,柳映雪,就是他那个梦的征兆。
韩家瑞高中毕业后曾到雪域西藏当了五年的兵,退伍后,又走南闯北的,到北京、上海、广州,来回打拼了两年多。去年,在家里父母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回到家乡。家里让他回来,没有别的意思,无非是说他年龄不小了,催着他在老家找对象。他母亲的意思是,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儿子到了结婚生子的岁数,就应该赶快找对象。可她又不想让儿子娶一个外乡的姑娘回来,就一直催他回家。如今家里的情况变了,日子不再像先前那样过得苦哈哈的。用她母亲的话说,托共产*、习近平主席的福,水泥路从县城修到家门口,这可是破天荒前所未有的好事儿,如今下地干活、出门赶集,再也不用一脚深一脚浅的低头看路了。
不过,要让韩家瑞一直在家闲着,那可会把他人给憋坏的。他无所事事的,在家赋闲了一阵子,也没见有人来给他提亲。这也难怪,附近方圆二三十里的村子,女孩子上学的上学,不上学的也都外出打工去了。哪里会有人在家专门等着相亲?
不过,这人要走运,挡也挡不住。一天晚上,韩家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家祖坟地里长出了一朵好看的花儿,说不上是牡丹,荷花,芍药,叫不上花名儿,反正是一枝很美的花朵。醒了之后,不知所征何意,想想怪可笑的:都说老坟地里冒青烟,会有好事儿,可这老坟里开出了一朵花儿,是个什么征兆?第二天起床,见他父亲韩大庆蹲在院子里划纸,知道那是上坟祭祖用的。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一,俗称“十来一”,民间称为*节。这个季节,中原大地秋风萧瑟,枯叶飘零,北雁南飞,寒气逼人。民间习俗,家家户户都会在这一天上坟祭祖,烧纸添土,给过世的先人送去纸钱和过冬的寒衣。这也说不上什么迷信,敬天地、祭祖宗是中国人的信仰。这个习俗,是思念先人的一个形式。毕竟有形式,才有内容;没有一定的形式,就无从谈起内容。
韩家瑞望着父亲双手划纸的娴熟动作,想起夜里他那个蹊跷的梦,便走上前,蹲在父亲身边,轻声问:“大,你说咱袓上是从哪儿来的?”
豫东民间大都习惯称呼父亲为“大”,而不是爸。
“啥啥从哪儿来的?”父亲见儿子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话题,便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韩家瑞见父亲没明白他的话,又不好讲起他心里那个奇怪的梦,便又笑了笑,说:“你不是经常讲,咱袓上是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老鹳窝那里,迁来的嘛?能不能再给我讲细点儿?”
韩大庆一听,愣了一下,停住了手,望了儿子一眼,说:“这个我也说不清,都是老辈人口口传下来的。”
“那家谱上应该有记载的呀?”
“这个么,以前听你爷说过,家谱我也没有见过。家谱并不是家家都有,咱村里以前有一本,早被烧掉了。”
“烧那干啥?”
“烧就烧了,你这会儿问这干啥?”
韩大庆见儿子问个没完,便白了他一眼,低下头来继续划纸钱,不再理他。
“这多可惜,数典忘祖,忘了本。”韩家瑞想起一句成语,便嘟囔了一句。
见父亲没有说话,就又说:“哪天我去山西洪洞县看看,找找咱们家的老根。”
韩大庆听不懂数典忘祖这个成语,但忘祖和忘本四个字还是听得明白的。唉了一声,叹了口气,望着儿子说道:
“我看你是吃饱撑的,没事干了。几百年前的事儿,上哪儿去找?净说些不沾弦的话。走,扛上铁掀,给你爷添坟去!”说着,将划好的纸放在竹篮里,站起身来,就向外走。
于是,当儿子的只得老老实实扛起铁锨,跟在父亲后头,出了门。
刚走不远,迎面看见村里退休教师韩允照挎着竹篮上坟回来。韩允照正为本村续家谱的事发愁,身边人手少,忙不过来。这会儿见韩大庆爷儿俩,一前一后的走出来,眼睛一亮,想起韩家瑞这个年轻人在家闲着,便笑呵呵迎上来。三人一照面,韩大庆慌忙递上烟,点着火,站着同韩允照寒暄。韩允照就提起续家谱的事,说祖上有训,家谱要三十年一小续,六十年一大续。秋渠街上韩寨、韩楼那边已经动了起来,双楼韩老家那里也联系好了人,唯独咱这个韩老家村里年青人在家的少,找不到人帮忙。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续家谱很麻烦,尤其是现在电脑输入,很需要年青人参与。
这话说过也就过去了。韩允照毕竟是当过教师的,话并没有一下子说透。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正合韩家瑞那天的心思,他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上完坟回来,他便遛了出去,去村西头找到韩允照。韩允照是长辈,以前韩家瑞喊他韩老师,现在不上学了,便改口按辈分喊了声爷,向他表明心迹,主动要求参与续家谱一事。
韩允照一听,心中高兴,嘿嘿笑道:“你来帮忙,我当然喜欢。不过这是义务劳动,可没有补贴呀。”
“知道,知道。谁想着拿钱?”韩家瑞连声说道。
韩允照笑笑,又说:“不仅不拿钱,还得带头捐钱,续家谱费时费力,还有可能掏力不落好。你先别急,还有一点儿,给你说明,全市韩氏续家谱的办公地点设在县文化馆里,各乡各村统计出的韩姓人名要到那里汇总。要你到县文化馆去,在那里负责电脑录入人名,整理资料,你去不去?”
陈州市是一个新设立的县级市,因此,韩允照说话和当地人一样的习惯,总是县和市混淆不分。要他到县城里去,这个倒是韩家瑞没有想到的。于是他问:
“哪,村里的事呢?”
“村里的事,由我和宝志俩人慢慢做。”韩家瑞知道,韩宝志是村的一名教师。
说完,又说:
“这个,回家先和你爹娘商量一下,他们同意才行。”
韩家瑞满口答应:“中,中。”说着,便高兴地离开了。
本来,韩家瑞在家窝憋了很久,早想出去走走,可他母亲总不肯让他出去。这回得了这么一个差使,总算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不过,回家的路上,韩家瑞还是有点担心,担心母亲不让他去,没想到回到家里一说,父母竟然答应了。原来,韩家瑞的父母见儿子在家窝着,也不是个事儿,心里也是早已着急。如今让他到城里多露露面长长见识也好,说不定会有姑娘看上他的儿子,免了求人说媒的麻烦,况且城里也有早已为儿子准备好的婚房,一直空着,没有人住。于是,经韩允照介绍,韩家瑞成了陈州市文化馆里的一名志愿者,当了临时馆员。
韩家瑞有一个好习惯,从不睡懒觉,早睡早起。
自当了临时馆员后,他每天总是第一个先到文化馆。续家谱工作拉扯时间很长,一晃半年过去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有一天,文化馆来了一位美丽的女子。正是这个女子,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轻而易举的叩开了他的心扉,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情迷意乱,终日为她*不守舍,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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