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秘密
张夏笠
河南:王国辉淑芳看到苏杰的信,眼眶湿了,她感到苏杰在和她说话呢。是啊,分别才几天,淑芳就感到好象有一年了。没人说话,太憋闷了。淑芳把苏杰的信看了好几遍,都能背下来了,信虽然写得不多,但字字句句淑芳都感到亲切。她在昏暗的油灯下,开始给苏杰写信了。苏杰你好:我不知道你信中为什么叫我姐姐,咱俩是同岁的呀,我记得。知道你已顺利上学,替你高兴,听说你上高中了,又替你担心,功课能跟上吗?我还照常上学,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是你走了,没人和我说话了。你说桦川靠近江边,很冷,那你就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也不知道你以后什么时候还能回来。我现在也没有朋友了。你要是能回来就回来吧。我也很想你的。不写了,我要写作业了。
淑芳这封信淑芳写了好几遍,写了撕,撕了写,总觉得写不好。这是淑芳第一次给人写信。直写到晚上九点多,有两个小时,弄得作业写到半夜了。第二天,淑芳买了一个信封,把邮票贴得板板正正的,用胶水封了口,再用手使劲地压了压,小心亦亦地把信投到绿色的邮筒里,离开时,她在想,不知这信什么时候苏杰能看到,再给她回信。很快,苏杰来了第二封信。淑芳姐姐你好:来信收到了,我已经逐渐地适应现在的学习环境,努力把功课赶上。冬天到了,学校正在征兵,我也想去当兵,可爸爸妈妈不让,说我是独生子,妈就我一个儿子。很遗撼,我这辈子与*营无缘了。叫你姐姐,是因为你各方面都比我好,我觉得我应当向你学习,我会永远尊敬和爱戴你的,你也会是我的好姐姐。父亲又被调往外地工作了,离家很远,好象在内蒙那边,是呼玛县。现在家里就爷爷奶奶,妈妈妹妹和我。快放寒假了,你能来吗?
苏杰淑芳拿到信时,在路上就把信拆开了。那熟愁的笔迹,工整的字体,进入了眼帘。她觉得苏杰的字写得很好,那自已以后也应该把字写得好一些。晚上,淑芳作完作业,待全家人都睡下了,她还在那油灯下忙活。妈妈喊她几次,她都没吭声,她在写信。妈妈以为她在学习呢。苏杰弟弟你好:我成了你的姐姐,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只不过我在乡下,与你的生活有些不一样就是了。在乡下是要吃苦的,乡下人都这样,都习惯了,时间长了,就不觉得苦了,我觉得乡下也挺有意思的。以后,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吧。班级最近在挖地道,在教室的屋子里,班里的同学都是晚上来挖的,因为白天要上课。你说那地道挖的进出口就一个,要真是飞机轰炸,人进去了,还能出来吗?白天有时候,学校还搞防空演习,警报一响,同学们全跑到操场上或墙根处趴下。学校间操,我们还要拿看红缨枪练剌杀。我家里也买了一袋饼干备用,一旦打起仗来,不能饿肚子的。我家还挖了一个防空袭的洞子,只能待我家这六口人的。还有班里的小雅跟学校的宣传队,上珍宝岛慰问演出去了。局势紧张,你们那怎样呢?你要当兵去,要听家里意见吧,你有理想,可也得为爸爸妈妈想想。不去当兵就好好读书,一样的,你说呢。请多多保重!
姐姐 淑芳淑芳写得这封信,比头一封写得长一点,好象想说的话,能写出来了,口气么,真有点当姐姐的味道。写完信,她又看了好几遍,生怕有什么事漏下没写。然后重新写了一份。从此,她们就这样,以姐弟相称在两地传书。互相鼓励,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又一年的夏天,放暑假了,苏杰给淑芳来信,要她去家里串门。淑芳真想去啊,可她从未出过门啊,再说,家里也没钱让她出去串门。可她又不能说没钱,只是说家里活多,太忙了,找理由推拖了。苏杰又来信了。淑芳姐姐你好:我的学习跟上了,这学期考试还不错。爸爸的工作又调到佳木斯了,在市委工作。我也高中毕业了。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大集体单位,是一个电机厂,在那里当徒工,我学的是车工。我中午不回家,中午买个干粮,在单位垫吧一口。你也快要毕业了吧,想上大学吗?我想上大学,可这届大学不招生,先当工人吧。你也好好学,以后好上大学。我爸爸前几天上大寨参观去了,还得些日子能回来。你如果有时间,就来串门。我希望你能早点来。
弟弟:苏杰淑芳知道苏杰当了工人,很为他高兴,并为苏杰想上大学的想法,很是赞同。因为淑芳喜欢读书,也想将来上大学。这时候,淑芳早就初中毕业了,回到通天屯,在生产队劳动呢,因为淑芳的父亲也回家了,干部插队,淑芳也到那里劳动去了。生产队的活,又脏又累,不是铲地,就是割庄稼,打场赶滚子,翻叉子,烤豆饼,刨大粪,所有的农活干了个遍。淑芳倒没有因为活脏活累,想离开生产队。她还是想上学读书。第二年,她上县里又读了高中。正在这时,淑芳的父亲因病去世了。也就从这时起,淑芳给苏杰的信渐渐地少了,最后也就断了通信。苏杰不知为什么,很疑惑。在高中时,淑芳还收到过好几封苏杰的来信,但她都没有回信。三年高中,淑芳还是坚持读完。便做起了临时工。生活的困顿,让淑芳不得不面对生活,不得不挑起生活的担子,尽管她的肩膀并不十分强壮。在一九七四年,有一天,苏杰的父亲到勃利县视察工作,顺便来到了淑芳的家中,当中只有淑芳的妈妈在家,他询问了淑芳家的情况,还有淑芳的情况,他建议淑芳妈妈让淑芳去佳市上学,淑芳妈妈说,她得挣钱养家,不能再读书了。后来,苏杰的父亲就安排县里给淑芳安排到林业工作。从此,淑芳有了正式工作。苏杰的父亲没有说这件事是他办的,所以淑芳家一直不知道,几十年后才通过别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尾。苏杰父亲回去后,苏杰又给淑芳来信了,这回是把信寄到了林场。场里的收发室的人,把信交给淑芳,那眼神有些异样。信是这样写的:淑芳姐姐你好:这些年,不知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是我哪里地方做得不对吗?还是人一走茶就凉。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希望有一天能联系上你,能见到你。爸爸回来说了你的情况,我很高兴,你有工作了。我还在电机厂上班,活挺累,还脏。看来,爸爸没有为我变动工作的意思。我只好还在这儿干下去。知道你也读了高中,你的作法是对的,我知道你学习好,又要求进步。我们现在都是工人,那就好好地当工人吧。当工人也得有文化。这些年过去了,我现在已不在乎别人的势利眼,小人啥时候都会有,别和小人一般见识。我们都应当向前看,好好生活。
弟弟:苏杰淑芳收到封信,不知应当怎样给苏杰回信,把自已的遭遇都告诉他吗,不能,有什么理由让别人分担自已的痛苦。她给苏杰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苏杰回信。亲爱的淑芳姐姐你好:从你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你好象和过去不一样了,你已没有了那时的热情,好象你的信只是在应付我。难道你忘记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友谊了吗。可是我没有忘记,我希望你能好好回忆一下我们的过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如果你能抽出时间,就上我家来吧,爷爷已过世了,奶奶还健在,妈妈还在上班,妹妹上了一年级。希望你能来。我很想念你
你的弟弟:苏杰淑芳从这封信里,看到了苏杰对她生气了,也看到了苏杰对她深深地怀念,从信的上款就能看出,苏杰对她的称呼有了变化。落款也有了变化。但淑芳还是把这一切,都当作是纯粹的姐弟之情。淑芳决定与苏杰见面。那是一个冬天,淑芳登上了去往佳市的列车,一路上,淑芳的脑海不停地在想,苏杰现在是什么样了呢?长高了吧,还穿着那宽大的绿*装吗?见到他,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呢?奇怪的想法让淑芳内心激动又不安。想得太入神了,连火车到站的都忘记了,列车员喊下车,她才醒过神来。出了检票口,她站在候车室的大门外的台阶上,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苏杰的身影。她有些沮丧,怎么没有来接自已呢?为什么呢?这么大的佳市,上哪里去找他呀。她急得有些闹心了。该不会这是一场闹剧吧,不能,不能,我们是同学,还是亲戚呢,怎么会呢?正想着,她突然感到自已的腰被撞了一下,她猛一回头,见到了那双她熟悉的眼睛。“看什么呢呀,”“你说呢”“我早就来了,看你在东张西望呢,让你着急一会儿。”“怎么变坏了呢?”“没有。”“走,回家吧。”苏杰在前,淑芳在后,他们快速地到家了。那是一座三层小楼,苏杰的家在三楼。有三个卧室,一个厨房,还有一个侧所,不能在里边洗手洗脸的,侧所很小。屋里有一铺火炕,厨房有一个灶台。灶台旁边还有一个手摇风轮。那风轮的把手铮亮的。这又是淑芳第一次进入楼房,噢,楼房原来是这样的。其实,一般的楼房是没有火炕的,苏杰的奶奶年岁大了,不习惯睡床,才砌了一个火炕。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苏杰就和淑芳说起话来。“咱们同学小岩也来佳木斯了,她在一个招待所上班。”“就是那个爱唱爱跳的女生。”“是的,她和小雅很好。”“我不喜欢她们”苏杰说道。“给你看,这个风轮摇把是我车的呢,好看吧,”“很光滑,很亮。你车得真好。”“我每天就是车零件,这个活很脏,铁沫子满屋飞,每天回家都得洗头,洗脖子。”淑芳注意苏杰的手,并不像是一个读书人的手,倒象是一个农民或一个工人的手,很粗糙。淑芳在想像着苏杰工作的车间是什么样子的。听苏杰一说,原来工厂的车间也不比林场好啊,怎么说林场的空气还是新鲜的,没有灰尘。正想着,苏杰又搬来一个木箱子,有一把锁,他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看,这是什么?”苏杰得意地问。“这不是我的照片吗,还保存着呢。”“是啊,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照得太严肃了,笑一点么,这个毛主席像章,还是我给你的。我的照片你还有吗?”“有啊,就是太小了,一寸的。” “还嫌小,是我,就行呗。”苏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苏杰用手想弹了一下淑芳的头。波芳头一歪,没弹着。晚饭,苏杰的妈妈买了一些现成的熟食,做了几个菜,还预备了一瓶果酒,苏杰给淑芳倒了一杯,“喝吧,很好喝的。” “我不会喝酒,我不喝了。”淑芳确实是没有喝过酒,她怕喝过之后,能不能醉了。这是有人第一次让淑芳喝酒。第二天,苏杰的妈妈,领着淑芳去了市里的公园,看了铁树开花,铁树是六十年才开花的,这是很稀奇的,被淑芳赶上了。淑芳感到自已很幸运,能看到铁树开花。白天,苏杰妈妈又去商店给淑芳买了一件上衣,还有一件娃娃服内衣,都很好看。晚上,苏杰妈妈又带着淑芳去看了电影,还买了牛轧糖。看来,苏杰的妈妈也还是很喜欢淑芳的。晚上,苏杰妈妈先和淑芳拉起了家常“你现在的工作,累不累,在单位有没有编啊?”淑芳不懂什么叫编,“不知道有没有,我当材料员,不累。” “将来你结婚了,你妈妈怎么办呢?” 淑芳连想都没想:“我妈跟我。我走到哪儿,我妈就到哪儿。”,苏杰的妈妈没有再说什么。接着,她就数落起苏杰的姑姑家,说苏杰的姑妈,怎么怎么的,孩子结婚的手表还是她们买的,还说他们家那么多孩子,每个结婚他们都得花许多钱。言外之意,是嫌他们穷。淑芳听得不顺耳,那是淑芳的舅舅家,她不愿听,又不好阻止她说,任她讲下去,也不吱声。淑芳本来对苏杰的妈妈印象挺好,突然间,淑芳对她有看法了。苏杰妈妈唠叨够了,去休息了。苏杰马上过来和淑芳唠喀。两个人坐在床上,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就像触电一样,马上分开了。苏杰盯着淑芳的脸看,好象能看出什么来似的。可淑芳每当遇到苏杰看她,她马上低下了头。过去那种见面什么都唠的不见了,不知为什么他们好象生疏了,是时间吗?不,是他们都长大了。现在竟然觉得无话可说。床边放着一堆草纸,那是苏杰复习功课的练习本。什么公式,计算,字母,淑芳知道苏杰是爱学习的。可能这些与他的工作有关吧。苏杰和淑芳唠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苏杰看出淑芳的拘慬,尽量想让她放松心情,说着单位的一些笑话。说着说着,就在淑芳毫无准备的时候,苏杰突然抱着淑芳,在她的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这让淑芳很难为情,她慌乱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该说什么。这是淑芳人生当中,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亲吻。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幸福。淑芳的心里像有只小兎子,崩崩乱跳。她觉得脸在发烧,手都不知该放在哪儿。“看你像林黛玉似的。”苏杰。淑芳红着脸,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就回到后屋去了。她睡不着觉了。她好像觉得他们有道鸿沟跨不过去了。她想起了苏杰妈妈的话。可她不想伤害苏杰的心,她努力地保持镇静,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是爱苏杰的,她开始爱了。爱他什么,她不清楚,亲情,友情,还是爱情。爱真的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两颗心相通,就能擦出爱的火花。苏杰的这一吻,给淑芳带来了一生的甜蜜,一生的痛楚,一生的回忆。夜深了,两个人都无法入睡,窗外的路灯亮着,下雪了,雪花打着窗户。“淑芳,淑芳,淑芳,”一声声地呼唤。淑芳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一切不属于她。没有人知道那一夜都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什么都没发生。夜又寂静了。黎明的时候,起风了,雪飞起来,树枝摇起来,窗户缝在吱吱地叫着。苏杰的爸爸妈妈上班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苏杰和淑芳。他们默默地对坐着,无言,内心在煎熬。他们还是一前一后,走向车站。“还会再来吗?”“不知道。希望吧。”“我会去看你。”苏杰声音有些发哽。淑芳流下泪来。她明白那是一张空头支票。苏杰不忍看淑芳难过。他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卖部。一袋水果,一包蛋糕。“留到路上吃吧,别饿着。”“别难过,我会给你写信的。”苏杰说道。苏杰给淑芳买了车票。苏杰陪淑芳进入站台,直看到淑芳上了车,走向车箱里边。火车徐徐开动,淑芳趴在车窗,看到苏杰在向她挥手。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与苏杰的会面,给淑芳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有快乐,有幸福,有悲伤。这就是淑芳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恋爱。他们没有誓言,也没有承诺。更没有说出那三个字。只有那一个吻,无声地,深深地种在二人的心里。淑芳常常想,这就是恋爱,并不美好,难道所有的恋爱都是这样吗?回到家里,淑芳在等待苏杰的来信。可过了好久,仍不见苏杰信来。后来,还是苏杰的姑妈家来人,告诉了淑芳的妈妈,苏杰没有来的原因。原来是,苏杰家考虑到苏杰的前途,认为淑芳的父亲的问题会对苏杰造成严重影响,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淑芳要带着母亲嫁人,因为他们的儿子是独生子。就这样,自淑芳走后,苏杰家里就对苏杰发出了警告,不许再与淑芳来往,谁也不要耽误谁。淑芳舅舅家人传来,苏杰上大学了,后来与一个大学生结婚了,那个人的父亲是二院的院长。门当户对了。淑芳也结婚了,与当地的工人,也是门当户对了。他们已有五十三年没有见面,现在都快七十岁了。他们也只能是在夜深人静时回忆过去的往事。淑芳每天都会在当年他俩走过的那条河堤上,走来走去......二零一六年五月六日张夏笠,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人,会计师,现已退休,本人爱好文学,曾出版散文集《一弯故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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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