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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武平:远去的身影,永久的记忆!
谢美永
我是乡下人,从小对武平县城没有概念,总体感觉就是个繁华的、热闹的城市,很向往,却不知何时能到达的地方。
第一次进城,在年8月底,我考上了城关中学高中部。中考前,班主任王老师甩了甩浓密的七分头,厚厚的镜片里透出期冀的目光,他点了十几个可能考上一中的名字,听到了有自己,很激动的!但事与愿违,没考上一中,该死的英语拖了后腿。那时父亲还在世,看到了录取通知书,半天憋出一句话来,要是考上亭子岗就好了。亭子岗是指一中,是武平县的最好学府,自知考不上,有差距,也没什么后悔的。
东大街老照片
李国潮摄
时间过去太久,已经记不清去县城那天的天气了,也许阳光灿烂,也许乌云密布,也许母亲还给我“煞”了红蛋。早上七点半,武平到桂坑的班车如期而至,三哥带着我挤上了车,武平班车永远那么拥挤,只有敢于挤善于挤的人才能坐上座位。我带着一个木箱,一袋米,进了车厢,待放置好物品,才猛然觉得要远离家乡;读书是农家子弟跳出农门的重要门道,客车要把我带到县城去,不知道能带到多远,心里微微地有点雄心壮志,也许我就能永远离开家乡,希望就在前方。
老照片:平川河两岸
蜗牛般的客车,吭哧吭哧爬上腰云岽,爬过屙屎凹,溜过石寮阁。腰云岽和屙屎凹是两座山,在东留境内,已经走过无数次,石寮阁却是第一次来,从东留到县城,石寮阁是下坡,车溜得飞快;然后,就像到了电影里,平整的公路,两旁种了笔直的树,应该是樟树,在两旁一晃而过,汽车更快了,一溜烟,到了车站。
年七坊村民居
我们村有四个同学一同考上城关中学,下了车聚到一起,良和云是父亲护送的,新和我是哥哥护送的,我们挑着行李,一路踉踉跄跄来到城关中学,报名缴费,然后一起吃了顿饭,家长就回去了。他们必须赶上武平到江西会昌的班车,不然就得在县城过夜,过夜是不可能的,要花钱。
一半好奇,一半茫然,我们开始了两年的高中生涯。
学习太难,太艰辛,我就不说,说说趣事。
老西门,大家不知道有没有印象。说是西门,却没有城门,只是一个地名而已,是个十字路口,城外连接万安、东留,直通江西,城内分别连接县*府、汽车站、钢铁大队(西厢村);路口靠现在的*府路这边,有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树底下有几家小店,其中一家是饮食店,最著名的菜是猪肉豆腐汤。三层肉和油炸豆腐在那时是极其奢侈的东东,记得高中两年,我们只潇洒过一次。(但我经常去西门打菜,那是帮我的班主任打的,两手端着一个小盆,盆里装着肉和豆腐,香气直击鼻翕,逗得我直流口水,那情景至今没有忘记)。刚到县城没多久,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学校放假,良、云、新、我四人第一次在县城过中秋,也许都有点想家,便生事生非,想起“打斗五”(AA),凑了二三块钱,煮了一份猪肉豆腐汤,打了两斤*酒,分别用大的装菜的搪瓷缸装着回到宿舍。
年12月,雪后的红卫广场
宿舍已无其他人,那些同学离家近,都回去过节了。宿舍比较小,两边放了四个架子床,中间过道就剩下不到一米,我们把同学的箱子垒起来,做桌子,两人一边坐床上,吆三喝五地喝了起来;一点肉汤很快就完了,不知谁在箱子里找出了小半罐炒*豆,这是用来配饭的,吃完就意味着接下去一段时间没菜吃,我记得是新的,他慷慨地把*豆贡献出来。但是,他的酒量好,我们仨喝得很少,其余都被他喝了。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喝酒,虽然没喝醉,但是意义深刻,我一直都记得。
我们住的宿舍很旧了,是老式的土木结构房子,我们住二楼,楼板都被磨得凹凸不平,走起来“哐当哐当”响,一头一尾是老师的宿舍,每当晚上熄灯了,谁要是讲话,说不定就有老师来抓你。我们班的老温最调皮,常常会憋个屁,待大家要入眠时,就有节奏地放出来,声音尖锐又有韵律感,满宿舍的人便哄笑起来,这时,老师就会“哐当哐当”跑过来,呵斥我们。可恶的老温,常常等老师回去,又故伎重演。这次老师便不再心软,把我们全体叫起来,罚站半小时。
老照片:平川河洗衣的妇女们
一楼前面有口井,我们洗簌都在这打水。井水不深,但手够不着,学生基本上都备有一根尼龙绳,买个小塑料桶,尼龙绳绑住桶耳,放下井去打水;打水是要技巧的,待塑料桶刚好放到水面,要借力打力,使劲一抖绳子,桶便会翻过身,“咚”一声,装满水。井一旁有堵墙,年老失修,长满苔藓,摇摇欲坠。一日中午,我拿着饭盒从宿舍出来,那墙轰然倒塌,不知谁大喊一声,地震了。人们惊恐地从宿舍跑出来,我手中的铝制饭盒被撞飞了,我顾不上去捡,跟着人流往外跑,等大家定下神来,才知道是墙倒了,虚惊一场。但我损失惨重,我的饭盒被踩成了铝板,找人借了一把老虎钳,搞了半天才回复样子,但表面已惨不忍睹。
城关中学是武平县的第一所中学,又叫考棚里,是古代考秀才的地方。据说旁边还有文庙,我去时,文庙已无踪影,只剩考棚,在灯光球场的后面,矮矮的,一格一格,乍看像猪栏,怎么也无法和那圣洁的书香联系起来。武平二中老校区摄于年
城关中学占地不是很宽,有三栋一层的教室,后面一栋在建,三层,高二我们就搬到新教室去了。新教室后面好像是汉剧团的,常常听到有人在“咿咿呀呀”地练声,后来也有老师到那儿借住,里面阴阴的,有点怕人。现在城关中学成了市民服务中心,一进去,发现比以前宽了许多,原来的样子荡然无存。
我们离家远的学生,无法每星期都回去,所以,每星期派一人回去,要把其他三人一周的菜带来。那时周末不补课的,周末一天半时间也很难熬,白天街上逛逛,买东西是不可能的,没钱。最好的去处是哪儿呢?商店。现在的河滨客家文化公园,以前有家叫三八妇女商店,是家综合性的商店,有卖电视机,营业员为了吸引顾客,会打开电视让人看。那时电视机是十分高档的电器,只有单位及少数富裕家庭才有。于是,商场里经常人满为患。晚上商店关门了,就到果杂公司去看,果杂公司在西门,烈士墓那带,那时流行的《霍元甲》的电视剧,就是站着看完的。甚至,只要有空闲,有同学便会一招手,说到三八,到果杂,那定是要去看电视了。
武平电影院
再一件事就是偷看电影了。为什么要偷看呢?你懂得!当年的武平好像比现在要繁华,不然怎么小小的武平城会有三家电影院呢!现在的武平,城市面积扩大了几倍,这两年才重新建了两家影院。当年,东大街一家(现在的文广新局),平川河边一家(现在的工商银行),县*府对面一家(现在的财*局),电影有很好的市场,常常一票难求。特别是首次上映立体电影,全县上下一片哗然,搞得我这个电影迷心里痒痒的。记得看立体电影要收眼镜的押金二元,这是个大数目,我没有,着急,以为要失之交臂了,幸好我三哥来看电影,才让我实现了愿望。是在平川河畔那家看的,很新奇,一开始就有蝴蝶飞到眼前,似乎触手可摸,是现在的3D电影的前身。
县*府对面的影剧院
而县*府对面那家电影院,我从未光临过,尽管它离城关中学近。但我喜欢在这条路上散步,我不记得现在的*府路以前叫什么路,好像没路名。老法院的门口贴了很多通告,说,某月某日公开宣判某某强奸案件,欢迎旁听;出于好奇,我曾经逃课去听过,一点意思都没有,干巴巴的,几句话一读,完了。路两旁的夜来香,我却印象十分深刻,夜晚,夜来香次第开放,白白的花儿在墨绿的树叶间朦朦胧胧,幽幽的香气从树上飘下来,轻轻一吸,便要醉了;少小的我,也会产生浪漫的幻想,哪天,若能在县城工作,入夜时分,挽着某人的手,漫步在此街上,那定是人生的最大幸福。后来有了某人,也在夜间在此散步,却没了那种天真的情调,脚步是那么的沉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是个乡下人。
老照片:曾经的红卫广场和菊花展
从*府路过来,就到了红卫广场。第一次见到毛主席的石膏像,心里很激动!在老家,街坊邻居经常都在议论,那些见过主席像的人,比手划脚来形容,令我心中充满了向往。真的站在主席像旁,得抬起头才能看到整个塑像,主席挥着右手,左手紧贴后背,面容和蔼,又不失威严。想当年,主席塑像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有,而现在,在福建据说只有福州和武平两座了,很珍贵!
老照片:街心花园
红卫广场是武平的中心地段。现在广场都被马路占领,以前的那种空间感缩小了许多,与主席像相对的红卫台,也变成酒店。遥想当年,红卫台就像热闹的舞台,演绎长长短短的历史故事,宣判大会、批斗会、放电影、文艺汇演等等,纷纷扬扬,不一而足。上世纪九十年代,托已故将*、中国首任空*司令员刘亚楼的福,空*送了架退役的战斗机,内行人说是苏式的,安放在平川河畔,武平又多了一道风景。
街心公园摄于年
城关中学校园小,体育课经常都要到南操场去上。我喜欢南操场这个地方,宽阔,平整,草深没膝;听说,夜晚这里是谈恋爱和打架的地方,那个时候我胆子小,从不敢晚上来这里。体育课如果老师提前到教室,那肯定是要到南操场的,而到南操场必定是跑步的,我是最怕跑步的。高考前的体育测试,八百米跑是必考项目,我连四百米都跑不下去,若不是班长笔下留情,那我肯定是不及格的。我害怕!但是上完课,当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疲惫随风而去,我又莫名地喜欢南操场了。
南操场
吴晓峰摄于年
南操场一边有个主席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朱毛红*入闽时,曾两次在这里开过大会,检阅过红*,是块宝地。
我虽然不喜欢体育,却享受过体育带来的福利。上高一那年,学校举行秋季运动会,我年龄小,老师非要我参加少年组,与初中的学生比赛,实在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咬牙报了三项自己认为不致于垫底的项目。为了鼓励参赛运动员,班主任特地从助学金里拨了笔款,每人分得2.5元;面对巨款,我有点不知所措,自己不是这块料,花了这钱,心中确实有愧,只能尽力而为。
老照片:南操场中学生运动会大型团体操
如何花这笔巨款,我经过深思熟虑,以补充营养为主。于是,到了比赛日,我早早来到沿河路,这一带是卖早点比较集中的地方。我找到一家摊子,大咧咧地坐下,底气十足地点了一根油条,一碗牛奶,油条加牛奶是最补的早餐;我从未吃过油条配牛奶,偶尔经过此地,看到那些城里人悠闲地端起瓷碗,长长地“嗦”一声,心里甚是羡慕。摊主用牛皮纸包着油条递给我,再去倒牛奶,牛奶并非鲜牛奶,是用炼乳加水,再加白糖,炮制而成,装在热水瓶里保温。我急急地咬了口油条,又香又脆,满嘴流油,味道好极了!摊主端过牛奶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可万万没想到,一入口,一股浓烈的膻味熏得我胃里直翻腾,刚吞落肚的油条又被逼得要倒流;我强忍住,不让它出来,这可是营养,平生第一次享用,怎可浪费。我好不容易把这好吃的不好吃的都下了肚,从此再也不敢吃炼乳了。营养是补了,但比赛结果大家肯定也知道,我辜负了老师的厚爱,也对不起好吃的油条和难喝的牛奶,白进补了。
年的武平南门大桥
南操场旁有南门大桥连接河东片区,南门大桥好宽啊!可以并排过两三辆车。桥下是平川河,河岸每天都有人在浣洗衣物,也有一些老人在河畔钓鱼,河水清澈,哗哗地流向中山。南门大桥走过去不远,就到汽车站。
年武平汽车站
汽车站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那里永远人满为患,永远乱糟糟,读高中两年,我无数次在那小小的售票窗口前挤得满头大汗,为了那张小小的车票,人们放下尊严,无序地扭曲道德的约束。候车室里的空气暧昧而污浊,播音员柔软又嗲气的声音,穿过乌烟瘴气,塞满空间。印象深的,有三条线路报得最多,一条是上杭,一条是梅县,还有就是要经过我家的江西线。“会昌、麻州、周田、门岭、桂坑、东留。”只有这自远至近的报站声,尚能引发些许的好感,听到这次报站声,我就可以坐上车回家了。
我父亲希望我能考上亭子岗,就是一中,但我没能考上,心里就很排斥这个地方,上学时,我只去过两次,一次是高考,另一次是为了梦中的一声叫卖声。
武平一中老校门摄于年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对外界事物好奇,在老家,人们常常议论的除了毛主席像外,还有一个卖凉茶的。据说那个人的凉茶好喝,糖精放得多,香精放得足,还有冰镇着,一口下去,凉透全身。但这些都不能吸引我,让我难以释怀的是那些人学的,卖茶人的吆喝声,“香精泡茶,两分钱一杯……”那声音颤颤悠悠,撩人心魄。据说那人是外地人,于是,家乡人学的吆喝声也不尽相同,或软或硬,或长或短,不一而足。
沿着平川河去亭子岗,要经过一段比较直的公路,路的两旁种了整齐的树,时过境迁,已记不住是什么树了。我独自前往亭子岗,午后的阳光很*,我贴着树荫慢慢走,树上的蝉叫得起劲,一声长一声短,陪伴着我。很快,我就看到人们描述的地方,路肩旁一间破烂的小木屋,有点歪,一张木桌子靠着树干,桌上放了几个玻璃杯,有大有小,里面装满了*色的液体。这就是香精泡茶吗?几只苍蝇停在杯子上,未几,又飞走,来来去去的。一个袒胸露腹的老者,坐在一张破藤椅上,歪斜着,睡着了。此时,我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发现我,朝我喊一声:“香精泡茶,两分钱一杯。”可是没有,他沉睡着,甚至都可以听到他的鼾声。
我失望地走了,来到亭子岗,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看了一眼上面的大字,武平县第一中学,就回去了。此后,我再也没有想去听一声那梦中的吆喝声的念头。
曾经的南操场盖起了高楼摄影:张乃彬
县城不是我的家,我是个过客,高中两年,时间和我这个过客一样也匆匆而过。高考落榜后,父亲还叫我去亭子岗回炉,我想了想,最终没去。
三十多年过去了,县城早就变了样。比如,南操场没了,成了住宅区,我花了多年的积蓄,在那买了个巢,现在我就住在那儿,我像候鸟一样,时不时回去住几天。小区名字好听,但有人问我,我喜欢说我住在南操场。
?作者简介
谢美永,武平县东留镇桂坑村人,六零后,龙岩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武平县作家协会会员,泉州丰泽区作家协会理事。年轻时作过田,当了近十年的代课教师,后务工,在泉州打拼,已二十余年了。年拿起搁置已久的笔,陆续有习作在《闽西日报》、《泉州文学》、《泉州晚报》、《厦门日报》、《东南早报》、《南安商报》、《丰泽文学》、《客家文学》、《武平民间文艺》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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