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危桥不堪八十吨重载汽车的重负,坍塌了,认真对照朋友发来的照片,非常清楚明了——桥,确实塌了。
这座跨河桥始修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作为战备公路桥,方便了西山几县的交通,亦便捷了沿途百姓生活——至少来往行人,不用上高扒低穿过老涧河了。
岁月如梭,几十年过去,当年的永久设施,已是老态龙钟,开通襄汾到光华的新路后,老桥失去往日的繁忙,只有本地的车辆匆匆在它身上滚过,大多是小三轮小四轮、牛车马车,且车马稀疏,鲜有大车,涧河桥年过五十,真是美人迟暮然了。
襄光公路大修,过往车辆又多起来。没想到,热闹几天,它就轰然作古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还会新建起一坐新桥,但对老桥的点点记忆却在这轰然中复活。
老桥没有名字,因横跨老涧河,便称其涧河桥。
涧河是吕梁山的山洪冲出来的,吕梁大山每年都要发山洪山:夏日暴雨,山上稀疏的植被很难涵养水分,只要有雨就会汇聚到一起,顺坡而下到沟底,两面山坡的雨水积攒到一起就有山洪。那*色洪水从高往低奔涌而下,气势非凡,力量巨大,冲刷两畔,久而久之就冲出了一天然的河道,这就是老涧河。涧河里是不存水的,雨过天晴,河道里的水慢慢减小乃至干涸,留下满河的圆圆卵石,来来往往的人,踩着卵石,涧河变成蜿蜒曲折的小路,年复一年,循环不休。
上世纪六十年代修战备公路,从长治上*郡过来,穿吕梁大山过*河大桥,就到了陕北的宜川,据说一直要到兰州。战备路所逢山开山逢河架桥,于是便有了涧河桥.
第一次见识涧河桥是上初中时,苏村中学建了几孔窑洞做学生宿舍,要垫地基,老涧河里圆圆卵石是垫根基的上好材料,学校便分配了任务,让我们到涧河里拾石头。
我和几个同学一道,推车背篓,从学校出来,一路向西,出苏村过朔村,到了老涧河。暮秋时节,一片瑟瑟风景,在河道里走过,风声忽忽,河堤上的衰草枯杨在夕阳里抖抖索索,河道里除几个小孩子别无他人。眼前的一切荒凉莽苍,仿佛进如蛮荒时代。
靠近村庄的石头被人都收拾光了,一行人一直向前。走走停停,不觉走远。蓦然,眼前出现了一座大桥横跨涧河,石头底座、水泥桥身,从涧河底往上看,桥墩很厚很高,桥身很宽,仰望才能看清全貌。桥上,不时有汽车、马车压过,汽车呜呜,马车哒哒,或快或慢,皆带起一阵清风,在涧河里行走时的沉闷、压抑、惶恐,便在"呜呜"鸣叫、哒哒马蹄声里消失了;桥西一片庄稼地,麦苗已经一扎高;桥东冒出缕缕青烟,同学说:那时石灰窑,就是千磨万击出山谷烈火焚烧若等闲的石灰。
第一次在桥下看桥,我惊诧于桥的巨大坚实,欣然于大桥出现的突兀,于是,那灰色的桥、西下的夕阳、空旷碧蓝的天空、凭空冒出的几缕青烟,定格在记忆里,不能抹去。
此后很多年再也没有看这座我认为很大的桥。大桥亦见过几座,但无论高度和宽窄都不能与脑海里的桥相提并论。
十年后,我又见到了涧河桥,而且每天都要在涧河里来往,在桥上经过。站在桥上,不禁为自己先前的固执感到好笑:这算什么大桥!眼前的桥高不过两丈,宽不过丈八,长也就是二三十步;桥两旁的水泥柱栏已经歪斜,落水管子早被牛粪马粪堵塞,桥面更是坑坑洼洼凸凹不平:汽车驶过,扬起一股黑尘,发出叮叮咣咣的噪声。
涧河桥没了自个脑海中的那般风光!原来,那高大、宽阔、坚实,皆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早先桥两头的荒芜被热闹代替。桥西有卖刀削面的小饭店,桥东是卖小菜散酒的小酒馆,俯身看看桥下,桥墩紧靠西边的那个桥洞里都住上了人,那里有一个小买部。石灰窑老板改烧耐火砖,空气里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从变电所里横七竖八交错杂乱伸出的电线,把晴朗的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再远处竖立着高大的烟筒,那是新建的炼铁厂,从半山坡到涧河桥排将下来,仔细数数不少于20只。原先裸露在河道里的卵石换做蜂窝状的铁渣,老涧河里有了长流水,灰白粘稠的污水,在涧河里肆意流淌。
反思过儿时浅薄,每天在桥上走过,便对老桥熟视无睹了。
后来我又离开老涧河,离开了涧河桥,离开时那老桥是什么样子,竟然不甚分明了。
知道老桥塌了,我心里忽闪一下,又淡然了:这世界没有永久存续的东西,塌了,便塌了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一朋友从吉县里下来,说:涧河桥两边村民修了便道,东西两个村收过路费,各收各的,西边二元,东边二元。老桥临了,还给乡亲们造福,我不禁高兴起来。
如今,国道重修,已然绕过村庄,很久没有路过涧河新桥。新修的大路宽且直,老涧河桥,不走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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