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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微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微刊之一
《作家》微刊刊名题写:主编魏民
作者简介:金山伦,贵州省息烽县鹿窝镇村民,闲暇欣悦时学码文字自娱自乐,有文字发表于《作家》微刊,《贵州作家》《中国诗乡》《贵阳诗词》等报刊杂志。《中国作家网》曾转载散文《老石碓的回响》《飞来飞去的邻居》《记忆中的水碾房》。黑鸭子、高安《红尘情歌》超级好听
金山伦小说:
情劫
1、因祸结缘
工地监管员陪着两个警察找到梁腊狗的时候,他和工友们正在干劲十足地堆码钢管、钢模。
“李燕遇难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把梁腊狗带上警车,一溜烟走了。
“不可能啊,梁腊狗那样憨厚的人,怎么可能害人性命?”
“人不可貌相,有些人一时是看不准的。”
“事情可能有点严重哦,人都带走了。”
“人命关天的事,不要捕风捉影的乱说好不好?等水落石出了,再议论也不迟嘛。”
工友们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
“李燕”其实是邬韶兰的化名。在她未遇难前,海猫镇地盘上,只有梁腊狗知道其真名以及她隐姓埋名的详情。
梁腊狗结识邬韶兰,源于他的妻子杨毓梅。
梁腊狗家住黔州市所辖的天峰岭。这地方出门就是悬崖陡坎、乱石旮旯,贫瘠的土地上出产的大多是包谷、洋芋等耐寒作物,这里的人一年辛苦到头也没多少收成。有人根据当地的状况,编了几句顺口溜:“有女不嫁山里头,玉米挂包守老猴,一年四季点煤油,过年过节吃窝头。”
梁腊狗的父母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育有一男二女,梁腊狗是长子,另外两个女儿叫腊梅和腊雪。梁腊狗上高一时,他父亲被一根野藤绊倒摔下山岩,成了跛子,很多重体力活都落在了母亲和他的大妹腊梅的肩上。
腊梅命中注定与书本无缘,见到弯弯拐拐的文字头就大,因此没读两天书就辍学在家。家里也正缺人手,父母就让她协助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路。父亲残疾后,她成了主要劳动力。没料想有一个赶场天,腊梅一去赶场就不见回来,莫名奇妙地失踪了。梁腊狗的父母及时到派出所报案,还请亲朋好友协助找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结果,大家猜测八成是被人贩子给拐卖了。这祸不单行的遭遇,使梁腊狗再无心思念书。为了能让小妹腊雪继续求学和缓减雪上加霜的家庭困境,他便跟村里的几个伙伴远离家乡到南方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梁腊狗打工很拼命,哪怕春节期间厂里需留下一部分人加班,他也积极主动报名,放弃回乡过年与家人团聚的机会。
一天傍晚吃过饭后,梁腊狗从出租屋出来去厂里加夜班。刚到小巷子岔道口,听到狭窄的巷子里有吵闹声,他寻声望去,看到三个青年小伙正在拉扯一个姑娘。姑娘训斥着并试图摆脱纠缠。梁腊狗仔细一瞧——那不是工友杨毓梅吗?便厉声喝道:“住手!为啥要为难一个姑娘家?”
“要英雄救美不是?给老子把他打成狗熊。”三个愣头青见有人出头管闲事,便留下一个缠住杨毓梅,其余两个踉踉跄跄直奔梁腊狗。
梁腊狗怕他们动粗,就在巷子边拣了块木枋藏在身后备用,脸上赔着笑:“三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这么大火气嘛。”
“你小子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老子们喜欢这妹儿关你鸟事。”两个酒气熏天的混混没把梁腊狗的好言规劝当回事,挥舞着拳头扑打过来。梁腊狗奋力抵抗,用木枋将其中一个撂倒。纠缠杨毓梅的混混见同伙吃了亏,放开杨毓梅后即刻奔扑过来助战。朽坏的木枋在摔打过程中断成了几截,两个混混趁机抓住赤手空拳的梁腊狗,推推搡搡扭打在一起。倒在地上的那个混混忍着痛慢慢爬了起来,摸出一把小刀,往梁腊狗身上乱捅几刀,然后三个一溜烟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杨毓梅即刻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一医院抢救,一面围堵缉拿凶犯。
梁腊狗经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说须住院治疗,等伤口愈合后才可出院。梁腊狗怕父母担心,没把实情告诉家里,住院期间一直由杨毓梅护理照料。
“为了救我,你差点把命都搭上了,我这辈子怎样才报答得了你哦!”杨毓梅几次三番这样说。
“你我既是老乡又是工友,出门在外,就得互相照顾帮衬嘛。遇到那种情况,我不可能像路人一样逃避吧。保护你就像保护我妹妹一样,应该的应该的,真的没图你报答什么,你不必为此背上心理负担。”几句肺腑之言,感动得杨毓梅热泪盈眶。之前这位老乡工友模糊的形象开始在她深情的眼里明朗、壮实起来,慢慢融入了她情窦初开的内心世界。
杨毓梅身姿颀长,端庄秀丽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顾盼流波,浑身散发着青春女性撩人的气息。她家离梁腊狗家三十多公里,属不同的县管辖,两家之前素不相识。在鞋厂打工认识后,梁腊狗对她很有好感,可限于自己的家庭状况,不敢有非分之想,相互间的交流也不多。没想到一场始料未及的遭遇,让他获得了跟心仪的女人日夜相守的时光。每当杨毓梅挨近他的身体照料他时,他总感觉有股摄人心*的馨香热辣辣袭来,瞬间传遍全身,疏通了他的骨节筋脉,烘暖了他的五脏六腑,刀伤的疼痛也轻缓了许多。
杨毓梅感觉梁腊狗就是那种诚实可靠有担当的男人,对他产生了爱慕之心,梁腊狗出院后,两人便形影不离,出双入对。有人开他的玩笑:“梁腊狗,你真他妈有艳福哟,几刀捱下来就换得了美女的芳心,早晓得么我来替你捱那几刀哩。”
杨毓梅告诉梁腊狗,她兄妹四人,父母健在,她的孪生妹妹四岁时就失踪了,一直都没寻找到,成了她全家的心头之痛。她的这个孪生妹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外人经常把她两混淆,明显的区别是妹妹左臀部有一块椭圆形的青蓝色胎记。
杨毓梅高考落榜没有心思复读,相约村里的几个姐妹走出大山打工,也是想依仗外面人多路广、消息灵通的有利条件,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失踪的妹妹。两人摆谈到亲人失踪的不幸遭遇,都迫切希望早日找到离散的亲人,都对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痛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刀地剜他们的肉,一针针地放他们的血。
2、千里寻亲空闲时,来自不同地方的工友们用蹩脚的普通话相互聊天拉家常。梁腊狗从这些闲聊中了解到远隔上千公里的堰沟镇石壕村一带,有一些身有残疾或家境窘迫的男人,会从人贩子手里买女人做老婆,甚至有买小女孩养大做老婆的。那些被拐卖的女人中,据说就有梁腊狗家乡黔州这边的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梁腊狗打电话将捕捉到的这条可疑信息反映给家乡那边的派出所,接电话的说,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传闻不足信。当然,他们会作为一种线索记录在案并向上级反映。听到这种不冷不热的答复,梁腊狗很是不满:无风不起浪嘛。发现蛛丝马迹后不立即去追查寻踪,何来真凭实据?难怪妹妹的失踪案发生已两年了,至今也杳无音信。梁腊狗思来想去,决定到工友提及的堰沟镇石壕村实地查访,希望能查寻到妹妹失踪的有用线索。
行动之前,梁腊狗打电话征求杨毓梅的意见,得到了她的竭力赞成,并说她马上就从家动身回厂,等见面后再作商议。杨毓梅回厂后,再三要求同梁腊狗一起去寻亲。梁腊狗为此很犯难:自己此行都不知道会遭遇多少困难和危险,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享受浪漫,带个大姑娘在身边反而挡手绊脚的,行动起来也不方便。然而杨毓梅固执地坚持:两人同路可以相互照料,遇到问题可以共同商量解决,况且她也要找寻自己的妹妹。梁腊狗说服不了,只好让她一同踏上了千里寻亲之路。
火车上,杨毓梅对梁腊狗谈起了她回家与父母亲闹别扭的情形。原来她的父亲根本就没生病,是听闻了他俩恋爱的事后才以“病重”为故催她回去的。
父亲对她说:“听说你和姓梁的小伙恋爱,我和你妈都很着急。他救你是一码事,你个人的婚姻又是另一码事嘛,咋个就走到一起了呢?他人品再好,能当饭吃能当衣穿?你表嫂就是从天峰岭嫁到我们五里坝来的,我也从她那里打听到梁家的一些情况了。天峰岭是个屙屎都不生蛆地方啊。他家连个住房都是破笼倒壁的,他父亲摔残后,家里更加穷得叮当响......可以从经济上给他一些补偿嘛,我们可不愿你嫁到天峰岭去吃一辈子苦。”
母亲也说:“前几天你姑妈给你介绍了一个小伙,是个拆迁户,房子车子门面啥都有,你嫁过去就享福哦。既然回来了,我就通知你姑妈带小伙过来瞧一下,如果你们双方都看得上眼,你就随姑妈去他家看一下,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杨毓梅很反感父母骗她回来就为这屁大一点事,回答父母的语气就有些生硬:“你们瞎操这份心干嘛?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父亲愠怒道。
“你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吃不吃亏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有多大关系嘛,瞎展劲。”杨毓梅很是不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再不听规劝,就好好呆在家里,不许再去打工啰。”
杨毓梅和父母亲舌枪唇剑,闹得不欢而散。她趁父母上地干活时,写了张留言条放在家里,悄悄地踏上了返厂的路途。
梁腊狗紧紧拥着杨毓梅,动情地说:“毓梅,太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不过,你要理解你父母的心情,他们也是为你着想,你不应该跟他们生气、吵闹。”
“父母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但我们可以通过努力打拼改变现状。只要人勤快肯吃苦,在哪儿不能生存?我可不愿憋屈自己去换取什么舒适富贵的生活。”
梁腊狗既感动又惭愧,将斜靠在座椅上的杨毓梅揽得更紧。为了省钱,没买卧铺票,但是两人相拥依靠着在椅子上打盹,感觉胜似在卧铺歇息。
两天一夜之后,他俩下了火车,并买了一本标注详尽的当地地图。他们知道,越靠近那个石壕村,越不能乱打听相关情况,一旦引起当地村民的警觉,查访亲人的事可能就不好办了。
梁腊狗为妹妹失踪的事多次到过派出所,曾听警察说过:为了预防买来的女人逃跑,那些村民有一套“群防群治”的体系。对解救被拐妇女的行动,村民们大都拒绝与警方配合,必要时他们还会隐藏、转移解救的目标,让警察找不到人,甚至会聚众对抗,阻挠警察把人带走。现在两人单枪匹马的,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和策略去查访了。
堰沟镇石壕村离市火车站还很远,他俩又坐了三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到达镇上,找了家旅店安顿好后,便打开地图查寻,发现石壕村离镇子大约六公里,每天可以早出晚归去查寻。两人一起走访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涉事者的警觉,决定由梁腊狗以乞讨为名单独行动。他每天出门时将装扮的行头藏在身边,在背僻处换上,并于脸上涂些污渍,改变扮相去挨家挨户抵近查访。回旅店前,在沟渠里掬几捧清水抹干净脸,又将那身脏破的衣裤扒掉,装包带回旅店。
一连十几天过去,石壕村都快走遍了,也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正当两人怀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时,事态有了转机。查访中梁腊狗刚踏上一户人家的檐坎,一条恶狗从屋里窜了出来,狂吠着不断攻击他,此时屋内闪出一个年轻妇女,一边撵狗一边用梁腊狗感到很亲切的黔州方言骂了一句:“你这遭瘟的,不要乱咬人啊!”随即又见一个中年男子从门框处探出头来,怔怔地看着梁腊狗。梁腊狗佯装出呆傻的模样,迟疑犹豫片刻便离开了。大门处标记的住址门牌号码已留存于他心里了。看来那位工友所言不是空穴来风。这一发现,增强了两人继续查访的信心。
梁腊狗不顾爬坡上坎的路途劳顿,坚持早出晚归搜找线索。那天,梁腊狗累得口干舌燥,看见一户人家门前的菜园里有两个女人弯着腰给菜苗除草,便用生硬的普通话和靠近路边的女人搭讪:“大姐,能在你家找点水喝吗?”那女子听有人叫她,便抬起头来。梁腊狗一见,这不就是自己失踪两年的妹妹腊梅吗?他失声喊出了一个“腊”字,立即改成“拿口水喝。”随即降低声调,给妹妹使眼色:“我是腊狗哥,不要声张,过段时间我会来解救你。”腊梅愣了愣,认出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就是她哥哥,竭力控制住情绪,假装不认识:“喝杯水没关系,请跟我来嘛,我到屋里给你倒水来。”梁腊狗跟随腊梅来到屋前,牢记住了门牌号。他趁妹妹递水杯过来的时机,再次悄声说道:“千万冷静,不要误事。我会联系警察来接你回家。”梁腊狗本想多坐会儿,可菜园里的老妇人却叽里呱啦地操着梁腊狗听不明白的当地方言,好像是在催促追问腊梅。梁腊狗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妹妹的出现,扫尽了他这些天的郁闷和疲惫,回旅店的途中,身子像长了翅膀,脚上似乎有风助力,赶起路来轻快敏捷。回到旅店,见到杨毓梅的刹那,嘴巴还没说出话来,眼眶却先汪满了泪水。他情不自禁地抱住杨毓梅说:“找到了,找到我妹妹了!”泪水不由自主滴落在杨毓梅脸上。
“好,好啊!”杨毓梅也被梁腊狗亢奋的情绪所感染,接连用手抚拍他的后背,回应迎合着梁腊狗的热烈拥抱,像磁铁石挨到了金属片......从爱河的陷落里爬上岸来后,梁腊狗不无爱怜地拥着杨毓梅,兴奋地谈起了巧遇腊梅的经过,并说:“我妹妹算是幸运的了,没有像传言中有些被拐女孩遭遇的那样,被铁链锁着或被剔断脚筋。但愿菩萨保佑,也能找到你的妹妹!”
梁腊狗又转悠了几天,始终没发现相貌相似杨毓梅的女人。杨毓梅说:“看来找到我妹妹的希望渺茫得很,她现在究竟还活不活在这个世上也说不清楚。恐怕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先回去为好,尽早联系警方来解救你的妹妹回去。”梁腊狗觉得有理,两人赶回老家,跟警方联系,成功解救了腊梅和另外两名被拐的黔州籍妇女。
3、横生意外
回到鞋厂后,梁腊狗跟杨毓梅商量,租房住在了一起,精打细算地过起了油盐柴米的居家日子。一年之后,有了一个大胖小子。杨毓梅辞掉工作,成了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他两私自在外有了孩子的事传到杨毓梅的家里,全家人都气晕了头,特别是她的父母,觉得他们的颜面丢尽,在亲戚朋友面前不知道老脸往哪儿搁,捎话过来狠骂:这一辈子就死在外头算了,别回去给家里丢人现眼。
杨毓梅和梁腊狗带着孩子回家乡天峰岭过春节时,也曾通过表嫂转达他俩想回五里坝的家看望父母的心愿。杨毓梅的母亲虽然心里不爽,但也表示默许,父亲却态度强硬,断然拒绝:“不准回来丢人现眼,就当她已经死了。”
杨毓梅对梁腊狗说:“因为违抗父母的意愿和你在一起,我和家里的关系才搞得这么僵,不晓得怎样才能尽快把我和家里人的关系和好如初?”
“如果我们能找到你失踪多年的妹妹,你和家里的关系绝对马上恢复。”梁腊狗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以这个渺茫的希望来安慰杨毓梅。杨毓梅却当真地说:“腊狗哥,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喽,只要不疏漏任何线索,说不定就像找你的妹妹腊梅一样,哪天真的就找到了哩!那样的话,就治愈了我们多年的心病,全家老小都会感激你呢!”
有一天,梁腊狗上班去了。孩子哭闹着要出门玩耍,杨毓梅感觉在家也无聊,就抱着孩子上街溜达。母子俩刚从一家“宝贝亲亲”的专卖店出来,就被一辆飞上人行道的轿车撞翻并碾倒在地。在被撞上的那一刻,孩子被抛摔到了车子的侧边,受伤不重,因而逃过一劫,而杨毓梅因遭受碾压导致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当梁腊狗听到这飞来的横祸,顿时就晕厥了。他清醒过来时,医院里。出门在外,很多事情都得仰仗自己亲自处理。他鼓起劲镇静下来,将脑壳里恍恍惚惚的纷乱繁杂梳理了一遍。人已遭劫难,现如今照顾好儿子就是对毓梅的最大安慰。目前关键是要找相关部门协助处理事故,通知两家主要的人到场料理后事,给死者一个尽量少留遗憾的交代。
人死不能复生,最终的补救办法就是赔偿。经过调解协商,赔偿了梁腊狗三十八万元人民币,又给了杨毓梅父母八万六千元的抚慰金。杨毓梅父母在拿到赔偿金的那一刻,两位老人再次哭得呼天抢地。杨毓梅的父亲甚至抽自己的耳刮子:“毓梅啊,爸爸不该那样咒骂你啊!春节时你回家看望我们,爸爸也是心气硬,为了撑那点破面子,一时糊涂才把你堵在门外啊!”杨老汉因悲伤啜泣抽动着身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儿啊,我和你妈都七老八十了,*泥巴都盖拢颈子了,拿这个钱有屁用哦!要是能保住你的命,我倒拿钱出来都行啊!即使拿命来换,爸爸也舍得自己这条老命啊!”
杨毓梅父母抖抖颤颤地从赔偿金中拿出三沓钱递给梁腊狗,说:“这三万元是拿给你抚养我们外孙子的,这是他妈的命换来的。你要尽心尽力照看好儿子才对得住毓梅!”两老的这一举动,是梁腊狗始料未及的,他连忙给两老跪下,诚恳地表明心迹:“爸爸妈妈,这样做千万要不得,你们年龄都大了,把毓梅养大成人也不容易,这些钱你们留起养老吧!之前冒犯的地方,请原谅!”梁腊狗不住地给二老磕头,拒收两位老人递过来的钱,“我还年轻,有能力有时间挣钱养育好你们的外孙,请爸妈放心,以后遇到困难了,就给我梁腊狗说一声,我会尽力帮助你们。”两位老人将梁腊狗从地上牵起来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相拥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之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误解、隔阂、愤懑,就在这相拥而泣中全然化解了。
事故解决之后,梁腊狗觉得一人带着孩子在外生活不合适,就回到了天峰岭的家。他经常在梦里见到妻子抱着儿子和他打情骂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惊醒过来,身边除了酣然入睡的儿子,陪伴他的就是泪水浸湿的冰凉孤枕。想想最后一次和爱妻毓梅的对话,感觉是冥冥之中妻子留给他的遗嘱。梁腊狗心里对妻子说:现在我和你们全家人都很亲热了,儿子也经常去外公外婆那儿撒娇,但是我到哪里去找你失踪的妹妹嘛?毓梅,你能告诉我吗?哪怕在梦中指点一下迷津也行啊!
沉沦了很长一段时间,梁腊狗才从失去毓梅的痛苦里勉强挣扎出来。他在家一边干农活,一边协助父母抚育他的儿子。儿子快满四岁时,他就把儿子托付给父母照管,打算在离家近一些的地方找工作干,总比种那些薄田瘦土强一些。他走后,劳力欠缺人手少(大妹腊梅已另外嫁了如意的人家,小妹腊雪已考进了大学),就叫父母选种那些好一点的地块,瘦薄的土地就让其抛荒退耕还林算了。至于赔偿的那笔钱,除去相关的开支外,还剩一大部分,但那是爱妻的生命钱,用起不心安,花起心很痛。那钱只能用在儿子的身份上才对得起妻子,于是他选择在县城较好的地段为儿子买了一套住房和一个小面积的商铺(那时房价相对较低)。家里其他方面需用的钱,只能靠自己另外去挣。
4、电厂奇遇
此时恰逢如火如荼的西部大开发,离他家两百多公里的海猫镇正在兴建三座“西电东送”的大型坑口电厂,需要不少工人。梁腊狗想,建电厂虽然比较辛苦,但总比去外省打工近得多,如果家里遇到急事,抓紧时间的话当天就能赶到家,就托人帮忙联系,到建设电厂的工地上打工。
梁腊狗初到电厂工地时,坐落于山窝之中的海猫电厂已具雏形。三座电厂的接连建设,让海猫镇人气大增,赶场天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小镇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很多外来务工者缺少家的温暖,只身一人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上班时在工地上奔忙,下班后感觉枯燥寂寞,有的人寻找电视观看打发时间(那时用手机的人不多,且当时的手机功能极单调),有的工友围着桌子打麻将、玩纸牌,还有一部分人由于按捺不住体内荷尔蒙的骚动,便惹出些风流韵事来。
有天午休,梁腊狗回想起夜里梦见妻儿的情景,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午觉,于是到集市上闲逛消磨时间。当他来到卖化妆品的店门口时,一个正在挑选化妆品的女人映入了他的眼帘——一个酷似他爱妻杨毓梅的女人。
女人与梁腊狗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扑入了他的鼻腔,沁入肺腑。梁腊狗下意识中闪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毓梅失踪多年的妹妹?便尾随其后看她究竟住在哪儿。
随着她的步调,系发的花手绢似一只振翅的蝴蝶,在她白皙细长的后脖颈处轻盈颤动;婀娜的腰肢上绸缎般滑软的长发黑亮得惹眼,卷曲的发梢摩挲着她圆润的屁股.....这似曾相识的背影荡漾得他心里痒酥酥的,令他浮想联翩,不觉意间就来到了几棵大树掩映的一栋低矮的房屋前。
梁腊狗迟疑着靠近女人刚打开的房门。一间大约九平方米的屋子里有桌子一张、几根用边角料钉成的小板凳、一个用几块木板胡乱钉就的小碗柜,紧靠墙壁摆了一张床,门边还有一个用于煮饭的小煤炉。四面墙壁裱糊了报纸,因而感觉不到水泥砖的粗砺与冰冷。房间虽然简陋狭小,倒也收拾得干净整洁。梁腊狗正在思忖用啥话题和她攀谈的时候,她却先说话了。
“大哥,进来坐嘛。”
“谢谢!”梁腊狗撒谎说,“天气太热,口渴,顺路来找点水喝。”
女人给他倒来一杯热茶。梁腊狗想趁热茶慢慢变凉的机会,探问她的身世:“美女,你是一个人在这儿吗?”
“不是啊,这房子里住有7个人,每人一间。现在还有几间空着的。”
“我是问你的家人也在这里吗?”梁腊狗知道女人误解了他的意思。
“大哥,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哦,干我们这一行还能带上家人吗?”
原来这个女人干的是出卖肉体的生意。梁腊狗明白过来后,心都凉了半截。但是为了找寻妻子的失踪妹妹,早遂妻子的遗愿,他不能放过任何有用的线索,得耐着性子继续寻问:“耽搁你几分钟时间。不瞒你说,你长得非常像我爱人。她有个双胞胎妹妹,长得与她一模一样,几岁时就失踪了。我爱人前几年出车祸,留下遗嘱,要我尽力找到她的这个妹妹。所以看到你后,就跟到你这里来了,望你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世上长得像的人毕竟不多哦,这证明我两遇见是一种缘分呢,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妻妹好了。不过,我肯定比不上你失踪的妻妹。我叫李燕,一直挨着父母兄妹长大,小时候的记忆中没有和家人分离的印象。长得像是偶然凑巧了,这不稀奇。”
梁腊狗听了之后有些遗憾,随即又想起妻子曾说妹妹屁股上有块胎记,但初次相见,不好冒然开口,最终没说出来,便记下了李燕的手机号码,心存疑惑地离开了。
回宿舍的路上,梁腊狗一直在想,三四岁时发生的事情能够记清楚吗?他自己就记不清小时候的很多事情。要得出个确切的答案来,就需找个机会求证一下李燕的左边屁股上有没有那块椭圆形的青蓝色胎记。
5、红尘情缘
梁腊狗所住的那间工棚,起初住了四十来人,后来有的人搬到了其他宿舍或到外面租民房住了(夫妻双方都来工地打工的人),最后剩下的八个人就集中住在了房间的一角。原本可住四十多人的工棚,就变得空荡荡的了。有位工友就在这宽敞的工棚一角拉了块彩条布,围隔出一个他和探亲的妻子独处的小空间来。
夜深人静,久别重逢的夫妻俩等大家睡熟了,就兴奋地折腾起来。彩条布虽然隔开了干柴遇烈火的情形,却隔不绝激情燃烧的声响。工友们都理解出门打工的难处,即使听到了响动,也假装酣然沉睡。
自从毓梅离世以来,梁腊狗就沉陷在痛失爱妻的愁绪里不能自拔。彩条布里接连几夜肌肤相亲的动静,撩拨着他压抑已久的欲望。第四天深夜,他又被那隐隐约约的云雨激情声诱惑,一种欲罢不能的冲动窜涌脑门,让他*不守舍、热血贲张。他惦记起了风韵犹存的少妇李燕。他感觉她就是爱妻毓梅的化身。
他起床上厕所时,*使神差地给那个自称李燕的女人打了“喂,睡觉没?我是那个寻找失踪妻妹的人。”
对方犹豫了一下说:“睡了,如果是想我,你现在都可以来,如果是其他事,那就明天再说吧,已经一点过了。”梁腊狗囫囵地说了一句:“你等到,我马上来。”
梁腊狗来到门缝里透出灯光的房前,迟疑着轻轻敲门,心里仍然有些忐忑。
“哪个?”一阵起床声响后,李燕趿着鞋子来到门边,“哪个嘛?”
“十多分钟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找妻妹的那个。”梁腊狗镇定了一下情绪说。
李燕听清答话后才开了门。梁腊狗闪身进屋,李燕随即关闭了房门。
“太晚了,上床嘛,完事后好休息,反正就那么回事。”见梁腊狗站着不动,李燕便催促道。李燕直截了当的言行举止,打消了梁腊狗的拘谨和顾虑。
“你的屁股上有一块椭圆形的青蓝色胎记吗?我小姨妹的左面屁股上就有一块这样的胎记,不查实清楚我心有不甘呢!”
“不晓得有没有,我自己也看不到,你亲自上床来查实嘛。还在念着你的小姨妹啊!”李燕笑着说完,就开始宽衣解带,脱得只剩下胸罩裤衩了,其余柔美白嫩的肌肤暴露无遗。这情景撩拨得梁腊狗无法淡定了,坚挺的渴求推攘着他急切地扒去了李燕的裤衩。认真端详了臀部左右,光润无瑕,哪有什么胎记!再扯去臌胀的乳罩,酷似爱妻毓梅的胴体香软柔滑地横陈于眼前。梁腊狗像久旱干渴的土地,咕嘟咕嘟地喝饮着甘霖,尽情地享用着雨露雾岚的润泽。激情尽兴处,梁腊狗下意识地轻唤出几声梦幻般的低语:“毓梅毓梅——好想你啊——毓梅!”一阵疾风骤雨之后,梁腊狗虚脱一般酥软在床上喘息着,心满意足之中又略带几分心有不甘的遗憾。
“你毓梅毓梅的喊什么*啊!毓梅是你哪个嘛?”李燕媚笑着问。
“我真喊了吗?她是我妻子。我可能把你当成她了。”
“我要是有你这个老公就好啰!”李燕开着玩笑。
这之后,梁腊狗就把这个酷似爱妻的李燕当成了杨毓梅的影子,寂寞无聊时,总往这个女人处寻找寄托。有天中午梁腊狗准备来找李燕温柔时,正碰上一个中年男子以作践自己的方式取悦李燕——他一会儿拿胭脂涂抹自己粗糙的老脸,一会儿又找口红涂擦他油腔滑调的撮瓢大嘴,弄成了一个令人生厌的丑八怪。见梁腊狗进屋来后,这男人才停止了恶心的举动,随即又大吹特吹他到过全国各大城市,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懂得江湖社会,在当地算个人物,哪个受欺负遇麻烦都可找他摆平......梁腊狗心想和李燕温存一会儿,但这男人却磨磨蹭蹭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一会儿纠缠李燕和他去打麻将,一会又叫李燕陪他逛街买东西。李燕说:“你把刚才的钱拿了嘛,陪你干啥都可以。”梁腊狗这才醒悟,原来这男子睡了李艳后还没给钱。他吹嘘的意思后面是不是想唬人而玩无赖不给钱?梁腊狗正这样猜测的时候,中年男子就把李燕喊到光线暗淡的树荫下,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李燕。李燕接过钱来后正准备摸零钱退他。
“不忙退他!先看看那张钱!”梁腊狗窜过去拿过那张钱一瞧,说,“老兄,另外换一张来。”男子抖索着又摸出一张来,梁腊狗接过一看,仍是假币。梁腊狗说:“你究竟有钱没有?”男子像被霜打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恹恹地说:“没有了,包里揣的几张都是歪货。”
“那你还来这地方干什么啊!你不是很懂江湖社会嘛!一个大男人,什么钱都可差,睡女人的钱不能差!今天你看怎么办?要么把这件事情写张牌子挂在你身上,你在十字路口那里站上半小时,今天这几十块钱我就替你给了;要么打电话找人送钱来,或者我陪你到附近借钱。”梁腊狗说完后,就打电话给两个要好的工友求助。男子见势也不敢违抗,说:“我去试一下,看能不能借到钱。”梁腊狗的两个工友很快就来了,于是三人陪着中年男子去借钱。借了几家,后来才在一开诊所的医生处借到了钱。事后李燕感激不尽,说:“,梁大哥,好得遇到你啊,要不然就上大当了,不仅被占了便宜,还要倒拿钱给那狗日的。太谢谢你了,梁大哥!”梁腊狗说:“大路不平旁人铲嘛。我向来看不惯那种狗日的男人!”
当天中午,李燕给了梁腊狗足够的温存。梁腊狗心满意足起床后,拿出钱来给她,李燕坚决不要,说:“梁哥,你帮了我的忙,你今天的钱我不收。”
都说这类女人是和钱一天生的,只认钱不认人,薄情寡义得很。看来这个女人是个例外,还懂点情义,梁腊狗顿时对她心生几分好感,说:“你收我的钱是一码事,惩罚那狗东西是另一码事,不要把两件事捆在一起了,各了各路嘛。该收的钱就得收,就算我把下次来的钱先预存在你这儿吧!”梁腊狗固执地把钱塞进李燕的衣兜,而李燕却竭力推辞,拉扯之中衣兜里的东西就撒落一地。梁腊狗立即帮她捡起来。当捡到她的身份证时,梁腊狗仔细端详了一遍,看清楚了她的详细住址及姓名,说:“你叫邬韶兰,不叫李燕嘛!”
“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用真名的?你不要乱给别人说哈。”
“我是那种多事长舌的人吗?”
邬韶兰(李燕)住的房子是当地村民建来临时出租的,修得比较简陋,门也安装得不牢靠,一旦有人用劲推拽,就有可能垮倒下来。夜深人静时,时常有人来此骚扰,只要听到屋里没有男人的声音,骚扰者更是胆大妄为。尤其是假币事件后,邬韶兰(李燕)被骚扰的次数越来越多。有几次,那道木门差点被狂妄的骚扰者推倒下来,不知是不是那个用假币的“撮瓢嘴”从中作梗使坏。邬韶兰内心很恐惧,若无人陪宿的晚上,她都会打电话叫梁腊狗来陪她搭伴。一来二去,两人越渐热络起来。梁腊狗和她“亲热”,她也不收一分钱了,即使梁腊狗诚心给她,她也坚决不要。
冬天来临了,出于安全和舒适的考虑,梁腊狗建议她另外租一间好点的房子。正好此时“引导”她来挣钱的那个女人要退租房子,她便把那间房子续租过来。邬韶兰搬进这间关上门窗就密不透风的屋子后,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骚扰者深更半夜砸墙踹门了,但是她依然经常喊梁腊狗来和她作伴。天气晴好时,两人手牵手的到附近爬山钻树林逛草坡玩乐,有时邬韶兰还撒娇赖着梁腊狗背着她走上一程。他俩都喜欢唱山歌,走累的时候,就坐在风清林秀的山野里一边休息一边对歌:
想妹想得心糊涂,一天呆在屋里哭。
饭不思来茶不饮,想得骨头不巴肉。
想哥想得泪茫茫,哥的好处不能忘。
爬岩巴坎去跟你,巴心巴肝恩爱郎。
倒钩藤来倒钩叶,阎王刺来顺河接。
不知不觉跟上你,牵心挂肠到哪月?
一窝辣子一窝烟,辣子开花烟掐尖。
郎不讨妻妹不嫁,二人连到死那天。
缝衣纳鞋绣花针,哥诓情妹来挨身。
情妹上床不脱裤,肉不挨肉枉自跟。
小小蜜蜂翅膀长,采花酿蜜为哥忙。
只要情哥真爱我,醇香花蜜任你尝。
情歌像只金画眉,一翅飞到妹肚皮。
犹如马蜂蜇一叫,又痒又痛又安逸。
邬韶兰听到梁腊狗在用诙谐的山歌“欺负”她,便挥动秀拳追打梁腊狗,以示“抗议”。邬韶兰追打得越凶,梁腊狗唱得越欢。那些婉转的山歌伴着他俩开心的笑声萦绕在山间。在山野中无拘无束地唱着笑着,没有外界的纷扰,暂时忘记了生活中的烦恼忧愁,他俩感觉好淳静好开心,相互间的依恋感也越来越浓烈。有邬韶兰的陪伴,梁腊狗摆脱了痛失爱妻的苦闷,仿佛又焕发了青春活力。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在意邬韶兰了,一旦有人嫖宿邬韶兰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被别人拿刀捅了心尖的感觉,说不出的痛苦难受。唉,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替她惋惜。在密切的相处中,邬韶兰告诉了梁腊狗关于她的很多详情。
6、情愫生变
她家那里是一个老煤矿区,虽然地盘不大,但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她的男人因乱交狐朋狗友染上了*瘾,几进戒*所和监狱都不思悔改。为了筹集*资,到处偷摸扒窃,有次连家里的一个电表也被他偷去变卖吸食*品,本不富裕的家被他摧残得瘦骨嶙峋。
那个地方的煤炭资源,由于以前没有严格、规范的管理,导致滥采乱挖,逐渐被开采、破坏得濒临枯竭;农田灌溉用水也被挖落了,多数田土又被“煤锈水”污染,庄稼连年减产,土地沉陷的现象也时有发生,煤矿因此关停,大量的房屋人去楼空。她经营的一个烟酒零售小店因生意惨淡也被迫停业了,对她疼爱有加的公医院,两个孩子又在上学......沉重的经济负担压得她孱弱的肩头抬不起来。正在无奈之时,一个她认识的长期在外飘荡的女人就开导鼓动她:“邬姐,趁你现在还有姿色,赶快出去挣几年的钱吧!你顾虑那么多干啥?现在不少人都是笑贫不笑娼哦,就像我一样,大把的钞票拿回家,家里人高兴都来不及,哪会追究你的钱是怎么得来的。外人就更不敢说三道四,何况还没有把柄捏在他们的手上,他们最多也是疑惑着在背后嚼嚼舌根而已......”于是在其带领下,瞒着家人来到正在大力修建电厂的海猫镇,隐姓埋名地挣上了这份不光彩的钱。
梁腊狗劝她:“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困难时紧一紧也就过了,人生一世哪个不遇到一些波折坎坷啊。你还没落到吃了上顿无下顿的地步嘛,为何非得要找这份钱啊?你晓得那些寻欢作乐的人是怎样看待你们这些人的吗?说你们这一行就像收费的公共厕所,只要是内急的人都可花点钱来轻松快活一下,完事后就提起裤子走人。在这些人的心中,你们是没有一点廉耻的。”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样做?”邬韶兰用征求的口气说,“梁哥,我一个女人家,做什么能挣到钱嘛?”
“跟你老公把婚离了,和我做一家,我们一起找正当的事情干!”
“开玩笑哦,我这种人,你现在不介意,将来成一家了,一吵架你就揭我的短处、抠我的伤疤哩。再说,我文化浅,又没技术,能干什么嘛?”
“可以先到工地搞保洁,以后慢慢再找好的工作。干保洁工作也有好处,只要你分管的范围清洁干净,休息游玩一下也没哪个管你,相对比较自由。”梁腊狗说。
“梁哥,你如真心对我好,我愿意和你到工地上干活,挣干净钱。”邬韶兰有些心动。
梁腊狗很快就给邬韶兰联系好了在工地上打扫卫生的工作,并给他领来了蓝色的工作服和安全帽。邬韶兰离婚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就和梁腊狗过起了夫妻一样同锅吃饭同床共寝的生活。
他两下班回屋的路上,梁腊狗内急,看见路边有个空置的猪圈,就推门进去方便,叫邬韶兰先走一步。快方便完时,有人拍门。梁腊狗以为有人急着上厕所,就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好。”等他开门出来,见一个披着灰色对襟上衣的老男人,硬生生地堵在门口,说:“拿钱,一百块!”并把一张摊开的手掌伸到了他的面前。梁腊狗感到疑惑,说:“老伯,这是怎么回事呀?我们那些的农村厕所,还欢迎人去上哦,屎尿可以集来做肥料种庄稼呢!”
“这年头都改用化肥喽,哪个还要大粪哦!我家是倒拿钱请人挑出去倒甩呢!不拿钱也行,那就把粪坑里的屎尿给挑干净啰!”老男人一脸不屑。
梁腊狗透过圈板的缝隙往粪池里一瞧——天呀,满满一大坑粪水,如何挑呀?这分明是找岔子讹人嘛。可谁叫自己没经主人允许就擅自乱闯别人的领地呢?
工地上早就传闻有外来务工人员被人设局敲诈勒索的事,梁腊狗平时也注意防备,没想到还是落入出乎意料的讹人圈套。
梁腊狗知道遇到了撒泼的地痞无赖,不敢怠慢,极力求情:“老伯,我真不知道你家的厕所不许外人上。我也是农村人,农闲时出来打工挣点钱补贴家用,远天远地的,很不容易,我身上好像还有几块钱,拿给你老人家打斤酒喝喝,你看行不?”
“五十块,一口价。”这位刁难者决然地说,“我看你是个穿蓝衣服的民工,我才给你少了。我逮到过几个穿红衣服的职工,喊他们拿三百就三百,一分钱都不得少。”
“老伯,我身上真的没有五十元钱,尽我身上的钱收给你嘛。”
“不行,五十就五十,要不然你就挑出去倒嘛!修电厂占了我们的土地房屋,赔偿的钱本来就少,还被那些黑心的克扣了一些,我们窝火得很。如果不在这里修电厂,我们也就没有这些闹心的事!”老男人胡诌些借口,继续堵在门口。
梁腊狗知道被占土地房屋的老百姓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明知老男人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心态使然,在打胡乱说,可也不敢辩驳,只好顺着他说:“老伯,不要把怨气撒在我们打工者的身上,有什么意见和不满,可以去找相关部门来协调处理嘛!”
老男人依然蛮横地说:“少废话,给钱走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梁腊狗怕惹恼这个撒泼者,引来更多麻烦,于是打电话给邬韶兰。邬韶兰急急忙忙跑来把钱给了,梁腊狗才得以脱身。哎,平生被宰得连手纸也不得一张的最贵厕所!
有次下班早,梁腊狗路过邬韶兰打扫卫生的地段时,想帮帮她,却一直没看到她的身影。回到住处,正碰到一个男人从他两租住的屋里出来,邬韶兰也在梳理着零乱的头发。梁腊狗环顾了一下屋内——被子散乱,床前有两坨揉乱的还未来得及收捡的卫生纸,盆里的水把地面溅湿了一片。很清楚,屋内刚才发生的事情。梁腊狗直叹气摇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梁腊狗有所不知的是,邬韶兰把自己负责区域的卫生搞好后,利用出租屋比较近便的条件,已避开他偷偷地“接待”了好多个“客人”。
“我搞完卫生,闲着也没事,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回来了……”邬韶兰嗫嚅着。
“你为啥子瞒着我继续干那种事情?既然还想挣那种钱,又何必叫我给你找工作干呢?下不了决心改,那我们之间就此罢休。我今天就离开,不在这里影响你找钱!”梁腊狗很想转身离去,却迟迟抬不动双腿。
“我应酬那些男人,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钱。你在工地上辛苦做工,得点钱还要分出来补贴我,我不忍心呀!”邬韶兰拉着他的手臂,声泪俱下。
“可我不是那种没有血性的男人啊,我接受不了。”梁腊狗硬起心肠,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虽然邬韶兰的行为愚弄了他,让他感到屈辱难受,但他仍然有些不舍,矛盾交错的心头涌上了平素常唱的两首山歌:
人怕无情情怕伤,雪怕太阳草怕霜,
夫妻同床做异梦,犹如尖刀绞断肠。
要香还是盐巴香,要凉还是井水凉,要好还是原配好,半路夫妻水过场。7、遇难真相
邬韶兰几次打电话,叫夜里去陪她,梁腊狗都推脱了。
没想到才相隔十来天,两人就阴阳两隔了。梁腊狗很后悔:如果自己心肠软一下,当初去陪她搭伴,邬韶兰也许就不会命归*泉。
在开往邬韶兰遇难现场的警车上,民警说:“从现场情况看,基本可以断定李燕死于煤气中*。我们从房东处打听到,你和她来往最密切,需要你提供一些情况,比如她的家庭住址,我们好通知她的家里来人。”
“李燕是她的化名。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邬韶兰……”梁腊狗一边回应警察,一边想:死于煤气中*,这种机率很小吧?当初住在四壁透风的屋里,每天睡觉前,她都会把煤炉提出屋外。后来他们另外租了那间舒适不透风的房间后,她更注重煤炉的管理了,每天晚上休息前,都要把炉子放置在门外。至于报复杀人,也好像没听说她与哪个有深仇大恨,就和那个用假币的男人产生过摩擦,但她也没有和那人直接冲撞,都是我梁腊狗出面摆平的啊。
来到现场,梁腊狗看到邬韶兰的遗体摆置在一块斑驳的门板上,并盖上了一张床单。征得警察的同意后,他揭开了遮盖的床单——几绺零乱的头发耷拉在邬韶兰灰白的脸上,嘴唇呈绛紫色,衣裤穿戴还算整洁。梁腊狗看到她还未闭实的眼睛,就伸出颤抖的手,温柔地帮她合拢,又慢慢地将遗体遮盖好。梁腊狗的眼睛有些潮湿模糊起来。
房东告诉警察:“今天一早有人找李燕,敲门,不开,打电话也不接,只听到电话铃声在屋里响。我们打开房门时,她穿戴齐整,趴在靠近房门的地上,手向前伸着,已经没气了。屋子里看不出有打斗的痕迹,手机、现金都在,好像没丢失啥财物......”
梁腊狗征得警察允许,在屋内查寻起来,在邬韶兰枕头下发现一个日记本,打开来,里面记的是收支账目。只在中间一页,写了一段话:我的做法真的伤了他的心,打了好多次电话他都不来见我。我知道他很在乎我两之间的情谊,才痛心我的所作所为。如果我还是个青春阳光的姑娘,我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做一个像他已死去的妻子那样的忠贞女人,但我的纯情已被生活的困境消磨得精光,已沦为一个被钱驱使的没有廉耻的妇人了……
梁腊狗的眼眶内再次灼热湿润起来。他合上日记本,继续找寻,在靠近床的墙根脚捡到了一枚不起眼的灰色布纽扣。这种专用于对襟衣服上的布纽扣如今已很罕见了。他立即对那个穿对襟上衣的老男人产生了怀疑。
警方根据梁腊狗提供的信息,走访周围的群众,得知邬韶兰出事的当晚,那个曾经敲诈过梁腊狗的穿对襟上衣的老男人确实来过这片区域。警察立即将他控制突审,老男人供述了作案经过。
那天深夜,老男人推开邬韶兰的房门,发现屋子换了主人,便问:“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妹儿呢?”
“走了。我没她顺眼吗?”邬韶兰见是这个老男人,不冷不热地回答。
“不是不是,就是随意问一下。”说话的同时,老男人贼溜溜的眼睛在邬韶兰的身上闪来晃去,“妹儿,快餐多少钱?包夜多少钱?”
“快餐五十,包夜两百”。
“之前住这里的那个妹儿都给我优惠,快餐都是二十块钱一回。”
“我已经跟你说了,她人都走了。那你喊她回来优惠你嘛”。
“能不能再少点?给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优惠点噻。”老男人边说边伸手去摸捏邬韶兰饱满臌胀的胸脯。
“没得少,要做就做,不做就麻烦离开,不要耽搁我找钱。”邬韶兰伸手挡开老男人轻狂的手爪,下了逐客令。
“好说好说,五十就五十,无非就是钱嘛,纸一张嘛。”
完事后,两人穿戴完毕,老男人递给邬韶兰二十元钱,说:“我以为那个妹儿还在这里,所以只揣了二十块钱来。”
“你是不是还想耍滑头玩无赖?我们有言在先的,五十,一分不能少。如果是别人,也许有商量的可能,对你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妹儿,我和别人有啥区别?我哪个地方得罪你了?”
“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敲诈勒索我男人五十块钱才几天啊,你就忘了。睁眼看看我是哪个,要不要我通知你家儿孙来?”
那次送五十元“解手费”的时候,邬韶兰是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的,晤面又很短暂,而此刻她身穿领口开得很低的衣裳,胸前风光显山露水,与着工装时的庄重大相径庭,难怪老男人没把她认出来。邬韶兰的回答,着实令老男人吃惊不小。他随即缓过神来,将二十元钱丢在床上,就想抽身闪人。邬韶兰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骂。老男人怕引来周围熟悉的人,有损儿孙媳妇的颜面,便用手掌封住邬韶兰的嘴,邬韶兰趁机咬住他的手掌不放(归案时,其手掌上还有淤青的牙印),他就用另一只拳头猛击邬韶兰的头部。邬韶兰竭力反抗,两人扭打在一起。老男人将被打得有些眩晕的邬韶兰推倒在床,拉过棉被将邬韶兰的脸严严实实掩住,等不断挣扎的邬韶兰瘫软下来不再动弹时,他才松开了手。镇静下来后,他用手在邬韶兰的鼻孔和嘴巴处探了探,毫无气息,再摇动身体,也没有反应。闹出人命了!老男人慌了神,拔腿就逃,连衣领处的布纽扣被扯落了一枚都没发现。当他的一只脚刚跨出房门,就看到门外的过道上闪着亮光的煤炉——何不制造个煤气中*的假象来掩盖实情。于是就将燃着的煤炉抬进屋内的桌子底下,整理好床上打斗过的痕迹,关上门溜之大吉。
经鉴定,邬韶兰确实是死于煤气中*。据老男人供述,他逃离现场时,邬韶兰是躺倒在床上的。然而打开房门看到的情形是,她死在了离门不远的地上。可以推断,昏迷窒息的她曾苏醒过来,也曾试图去打开房门逃生,可是吸入煤气太多时间过长,已经失去了求生的能力。为了逃避罪责,老男人自作聪明的做法,反而弄巧成拙,更是罪上加罪。
8、心灵感应
邬韶兰的公婆来到现场。两位佝偻着脊背的瘦弱老人,和梁腊狗谈到他们的媳妇时,说不上几句话,又一个劲儿地抹一阵眼泪。邬韶兰是村里大家公认的好媳妇,能干善良,尊老爱幼,对家庭很负责任,最可恨的是她那个不争气的无情忤逆的男人。
梁腊狗和两位可怜的老人谈过话后,就到储蓄所取来他辛苦打工挣得的三千块钱,说:“老人家,这是我资助给韶兰的两个娃儿读书用的,韶兰为你们这个家付出了生命,她的两个孩子就指望你两老替她照管了,今后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你们随时可打电话来,我们一起把孩子给她管好。”
两位老人一再推辞梁腊狗递过来的钱。梁腊狗就找来一张纸板,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和三千元钱卷在一起,强行塞进了老人的衣兜。
派出所协助两位老人运送遗体的车子在蜿蜒的公路上越跑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翻过山垭口就看不见了。梁腊狗一双迷茫的眼睛久久凝望车子消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梁腊狗因邬韶兰的离世而自责,整天上班都心神不宁、闷闷不乐的样子。班长屡次警告他:上班须集中精力,精神恍惚容易出安全事故呢!工地上因疏忽大意而致伤残死亡的人还少吗?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老是思虑与韶兰有关的事。
“梁哥,你不要自责,你没半点错啊,都是我钱迷心窍酿成的祸。你要安安全全的好好上班挣钱才是,你肩上的担子重着呢。我的娃娃有公婆的照管和你的资助,我很放心。我在这边有毓梅姐作伴,不觉得孤单,毓梅姐已将我认作妹妹了哩。腊狗哥,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哦,毓梅姐满口夸赞你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呢!你一人孤苦伶仃在外打工很辛劳,饿了记得吃饭,冷了记得添衣呵......”梁腊狗一激动,惊醒了,脸上有冰凉的感觉,一摸,是泪水。原来是在梦里听见了韶兰温柔体贴的话语。
梁腊狗虽然给韶兰的两个娃儿汇了钱,却很久没有去看望他们了。清明休假,梁腊狗趁看望祖孙三人的机会,又来到韶兰的坟前寄托哀思:韶兰,我已牢记梦中你对我所说的话,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安慰。你那两个娃娃读书期间,我会一直资助的,你放心,我会和你的公婆照管好他哥两的,绝不食言。你说毓梅已把你认作妹妹了,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要倍加珍惜。你转告你毓梅姐,我一直都没放弃寻找她失踪的妹妹,只要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都会追踪查找。也是为找寻毓梅的妹妹,我两才结识了。韶兰,你在梦中的话语已让我释然了——逝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得精神地活着。你两姐妹在那边也要把那些烦心的牵挂放下,互相帮衬,尽量过得开开心心的,好吗?
(责编:林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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